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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房门敲响。
“还敲什么门?还不快进来!”多尔衮用尽全身力气,哑着嗓子喊道。
门外的人明显一愣,有一瞬间的静默,随即推开房门。
“不就是倒杯水吗,都那么慢,干什么去了?”心情极差的多尔衮斥道。
来人缓缓入内,看着正在发脾气的多尔衮。
竟然是皇太极!
多尔衮一手支撑在床沿上,支起半个身子,愣在那。突然他觉得头更疼,涨得快要炸开似的,不由得拧起了眉头。脸上还勉强笑着:“八哥,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是多铎呢。”
“嗯,听说你病了,所以我来看看。”从努尔哈赤那边出来之后,他就直接来了这里。
多尔衮低着头,试图不让他看到那张病态的脸。可那张脸烧得通红,看不到的都是瞎子了。
“为什么你这边一个人都没有,都是怎么教的?”皇太极大步走上前,坐到他身边,摸上了他额头。
“没事,是我让他们走的,人多太吵。”多尔衮推开他的手
“有没有请过萨满?看过怎么说??”
“跳过神也吃过药了,说没事了。”
“什么叫做没事了?都病成这样了,应该守在这里!趁这几天乱,也不好好做事?太不像话了!”皇太极愠怒。
多尔衮实在没有精力与他多说,他的到来更加令人心浮气躁,心中怒意已盛。像他这般虚伪的人也少见,前边还在设计陷害额娘,这边又来装模作样关心我的身体。
“我没事,睡一觉就好了。”多尔衮笑着道,内心虽怒,可脸上的表情反而更加乖巧了,只是因为实在病得太重,所以这笑容也不太好看。
皇太极全然不知他内心有别的想法,忧心忡忡地望着他,又扫视了一圈屋内,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地上的狼藉。茶壶的碎片还在晃动,用过的茶叶,撒了一地。
他伸手想去捡,被多尔衮拉住:“那是不小心砸的,一会我会让人收拾的,不劳动八哥。”
“你病着,身边没个人可不行。”
“多铎在,他给我倒水去了。”
倒水?皇太极皱眉,进屋也有一会了,都够他掉井里再爬上来了。
“你等着。”皇太极离开了。
多尔衮瘫软在床上,脑中念头蜂拥而来。
他这突然一来,又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他,多半还免不了要有一番说辞。
还没想出什么头绪,皇太极就拎着茶壶回来了,也就是短短片刻,而多铎还不见踪影,这小孩子做事果然靠不住。
皇太极倒了一杯水,把多尔衮扶起来,一点一点喂入他口中。
多尔衮实在是太渴了,也顾不得那么多,几口就喝干了,皇太极忙再给他倒。
一连喝了好几杯水,多尔衮才缓过劲来,喉咙总算又湿润了。
皇太极望着脸色稍有缓和的多尔衮,温和道:“病得那么突然?该不会是自己弄的吧?”
果然,这伎俩,并不新鲜,他能看穿,多尔衮也不意外。
见多尔衮不说话,皇太极继续道:“你要求情也不能拿你身子开玩笑,你的情况很糟糕。”
先前父汗已经来看过了,虽然他满眼心疼,可看得出,内心还在矛盾之中,所以坐了没多久就走了。
能做的都做了,选择了两个目标,扈尔汉和蒙阿图,偷偷指使人把财物送去,并传话给额娘,教了她一些说辞。本身就不干净的人,查出来的结果,怎能让努尔哈赤信服呢?
现在只有等父汗做决定了。
每个人的性格都有其特点,都可以利用。
对于父汗,多尔衮深知,他已经老了,年轻时他可以对自己弟弟,儿子,痛下杀手,但现在他真的老了,对于心爱的女人,已没了那份残忍。
至于皇太极,多尔衮已想好了对策,那就是利用皇太极的自信。
自信并非坏事,凡是自信的人大多做事果断,能领导他人。但过度自信会变成自负,会低估对手的实力。皇太极虽不能说是自负,但他的自信足以让他忽略自己这个年幼的弟弟。虽然他总觉得自己想法多多,但还是愿意带着自己,就是自信使然。在他看来,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又能闹出什么花样呢?自己生病求饶,根本不会引起他的怀疑。
“我不要。”多尔衮拉住皇太极,露出委屈的表情:“额娘还没有回来,我要等额娘回来,父汗若是可怜我,念我病着,肯定会放了额娘的。”
皇太极也能摸得透每一个人的脾气,代善的怯懦,父汗的心软,他都能猜到,但是他唯独漏算了一个人,就是身边这个弟弟,但他还浑然不觉。
28
28、骨肉相残斗不停 。。。
“我再请萨满来给你祭祭神,既然都服了药,为什么这烧还退不下去。”皇太极又摸了摸他滚烫的额头。
“不用了,该吃的都吃了,我只要再睡一觉就好了。”多尔衮倔强道,“我也不希望我房里太吵。”
“那好吧。”皇太极也勉强不了。
“八哥,你先去忙吧。”
“我陪着你,等多铎回来吧。”
皇太极就守在了多尔衮床边,两人虽坐着,但相顾无话,各有心事。
对多尔衮来说,额娘还没有回来,他悬着的心还没有放下,对身边的人更存怨恨之情,他是怎能做到害人的同时,还坦然自若地来示好的?
而皇太极则在回忆刚才父汗的反应,他明白,父汗不会再对此事深究了,就这么让代善逃过,虽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
他看了眼满脸病态红的多尔衮,忽然心生不忍,柔声道:“躺下睡吧,睡醒了,你额娘就回来了。”
多尔衮心中冷笑,脸上却还是乖乖地点头,躺下闭上了眼睛。
皇太极注视着他,这个场景无比熟悉,曾经他也无助地守在自己的额娘身边,看着药石无效的她在病痛中煎熬,最后香消玉殒。
那记忆,刻骨铭心。
“多尔衮。”皇太极俯□,在他耳边轻轻道。
多尔衮睁开眼睛望去。
皇太极抚上他的眼:“不要睁眼。我告诉你一个病可以好得快一点的法子。”
“你骗小孩呢?”
“真的,我小时候额娘经常用这个法子。”
多尔衮倒有些好奇,仍然闭着眼睛。
皇太极清了清嗓子,竟低声唱了起来:“悠悠着,卜布着,悠悠着悠悠来卜布着……”
多尔衮愕然睁眼望着皇太极。
《悠车曲》也就是摇篮曲,女真人每一个孩子都是听着额娘唱着悠车曲长大的。他的声音虽低,但悠扬富有磁性,别有一番味道,没想到,他唱歌唱得那么好听。
皇太极见多尔衮瞪大了眼睛,觉得不太好意思,唱到一半停了下来,郝然地冲多尔衮笑。
“果然是骗小孩的。”多尔衮眨着眼,“不如唱点别的。”
“其他的我不会了。”皇太极的笑容有点僵硬。
多尔衮做了个无奈的表情。
皇太极笑道:“睡吧。”
多尔衮再次闭上眼睛,整个心渐渐沉静,耳边,仿佛传来他额娘轻轻的哼唱:“悠悠着,卜布着,悠悠着悠悠来卜布着……”
那一种安宁,前所未有。
不多一会儿,就昏昏沉沉地睡去。
当他一觉睡醒,一睁开眼,看到的是多铎大大的脸。
那张脸从愁苦到惊喜,随后叫了起来:“额娘!哥他醒了!”
阿巴亥匆匆走入了视线,忧心忡忡的脸上刹那间露出灿烂的笑容。
“额娘……”多尔衮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
“哎,别起来。”阿巴亥忙把他按倒,“你的病还没好,好好躺着。”
“额娘,父汗准你出来了?”
阿巴亥笑着,温柔地说道:“准了,你的烧还没有完全退,快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