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沁听着不由地一愣,心中微微苦笑,这年头,敢情江湖女子都是这般欢喜碰不得的?她只是觉得,月夜大抵是喜欢楚链的。她是记起来了,这张脸在夏国前任皇帝生辰之时,楚链身旁的那位,便是了吧?只是,彼时,那人面色不大好,瞧着她的时候,表情甚为冷淡,那种冷淡却让人生出几分寒意。
她轻叹一声道:“对不住,是我逾越了。”
月夜不想再多言,已然起身道:“若是钟姑娘别无他事,月夜便不奉陪了。”言毕,欲往外走。
“等一下,月姑娘。”钟沁忍不住再次出声,微微笑道:“姑娘当真是豁达之人,俗话说,帝皇之人,大多薄情,姑娘若是放得开,身旁就有一片绿荫。”
月夜并未回头,绯衣下摆轻动,人已迈出门槛。
钟沁本是不想说的,实则,那日在楼中见着月夜后,她一人慢慢走回去时,忽而忆起这么一个人。她记得客栈里,月夜失手那一瞬,女子总归是多了些心思,楚链在她心中已然下了根,一时间难以除去。
她叹一口气,十分苦恼,自己算不算多此一举?感情这些事,总归是一个人的劫难,又是属于一个人的温暖,旁人大抵是难以插手的。
她一人下楼时,往往能听的百姓中有人道,如今夏月两国似是局势又紧张起来,驻扎的军队日日操练,家中有年轻者皆去服役。有欢喜者,口中道,望儿子立下功劳,好要个一官半职,又有者,心中忡然,叹天下如何不太平。
钟沁大抵是明白的,这贾勤天再生意场上做惯了老大,如何愿意与双月楼做五五开的买卖?然而,他总归是知晓江湖之事的人,双月楼的强大,他如何不知?昨日的鸿门宴,大概不过是个开端罢了。
第九十八章 自古佳人少酬勤
清晨时分,微微翘起的屋檐上结了一层白霜,起雾了,雾气如白烟一般笼罩整片天地,街上少有人走动,小贩的吆喝声在空荡中颇为清亮,热气腾腾的面条混杂着白雾,叫人一时分不清是雾还是热气。
彼时,钟沁尚且在梦中,却睡得不大稳然,只觉得隐隐有颠簸感自身下传来,她手脚皆是乏力,眼皮欲睁开,却沉重地难以支撑起来,及至似行走中的马车磕绊了甚的大石块,猛然停住,钟沁惶然欲抓住被单,似似抓稳了,又似未抓稳,然而,她却一下子清醒过来,一双手正揽在自己腰间,她脑袋空白了几分钟,方才缓神过来,自己已然置身马车之中,方才的颠簸也非甚的做梦。
她抬首,却落尽夏之兮眼眸,男子唇角浅浅带笑,一如往常般温和:“睡醒了?”
钟沁顿时脸红,觉得懊恼极了,这几次每每醒来,都叫夏之兮问上这么一句话,夏之兮抽走揽在她腰间的手,笑道:“方才许是马车磕着了东西。”
钟沁舒口气,旋即讶然道:“我怎么在马车上?”
夏之兮笑道:“你昨日想是晚睡了,今日月夜去房内瞧你时,你尚且还在睡梦。”
钟沁颇为不好意思道:“又劳烦你们了。”她原是觉得自己不该像个包袱,如今看来确乎有点像了,昨晚月夜替她疗伤,睡得倒真有些晚。
夏之兮微微笑了笑,伸手将手旁的狐裘大衣披于钟沁身上:“方才睡醒,莫受凉。”
钟沁一怔,只是【炫】恍【书】然【网】中似有那么一丝摸不着的欣慰。她低首,将狐裘大衣的束带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再抬起头时,眼角微微带了些许笑意,顿了片刻,她心中一时似砰然而出,口中道:“往后我不唤你夏公子了,可好?”
夏之兮面色犹然若白菊,浅然而笑,慢慢吐出二字:“也好。”他抬首看住钟沁,微微勾了勾唇角,钟沁面上顿时一红,讷讷道:“我只是觉得公子二字。。。有些生疏。。。”她一下子觉得说不下去,生疏?人家亦初凤寒随了夏之兮多年,尚且还一口一口公子公子的,她也不过认识他一年罢了。
钟沁顿时觉得憋气,只能硬着头皮般道:“我们那个时代素来不以公子‘称呼’人,熟稔之人,若斯这般称呼,越发叫人觉得别扭。”
钟沁的眉头微微打结,面上一张脸甚为汕然,夏之兮不由地轻轻笑了笑,道:“既然我已唤你钟沁,你便可唤我一声之兮。”
钟沁一顿,在心里唤了一声,肚子却不适时地叫了起来,她一愣,当即面色越发红,囧了半日,直至夏之兮实为无奈般忍俊不禁,将一食盒递过来:“先吃点干粮垫肚。此番行程恐及暮夜时方能进城。”
日落之时,寒气骤聚,自车帘缝隙里透进来,竟叫炉子燃起的温度倏然降了不少。钟沁掀起窗帘,望一眼外头,但见两道皆是树木,虽非茂盛,然则树木晃动,带出沙沙之声。霞光自树缝折射而出,只落得隐隐几抹,叫人瞧得不真切。
钟沁放了窗帘,侧首自语道:“这一路怎这般荒寂?”继而抬首望向夏之兮,大抵是因寒气又至,夏之兮面上少了些许血色,只是微微闭着眼,靠着软座。
钟沁忍不住挪动位置,俯身过去,男子呼吸绵长,清雅的面庞十分安然,她抬起手,准确搭上对方的脉搏,侧首细细把脉。
脉象偏弱,她皱了皱眉,换手欲打开自己的内息,渡于些真气,却不然方才提起,便觉得胸口刺痛,一口腥味自口中而出,一时间竟未能坐稳,直直向前而倾。
夏之兮倏然睁开双眸,一手将钟沁揽自身旁,再侧首时,却见钟沁面色痛楚,左手轻负左胸,他一时似明白几分,方才她搭他脉搏时,他未曾留意,以为不过把脉。他心中微有怔然,揽在女子腰间的左手已然落在女子手腕上,下一瞬,又自于钟沁胸口点了输道穴位。
钟沁胸口气息翻腾,隐隐的刺痛仿若针扎一般,一时间几近忘了思索,直至夏之兮点了她数处穴位,内息方才渐渐稳住。
须臾,夏之兮方才点开钟沁的穴道,又渡于她些许真气,抑制其内息。
钟沁猛然吐出一口鲜血,一时间居然傻了眼,未曾料到方才不过提了内息,却不然闹出这般的情形:“怎么。。。”
夏之兮取了帕子,递于她,放柔了声音道:“你内伤尚未痊愈,未保你五脏,我本封了你的内息,方才你强行提气,你身子一时承受不住。”他袖中又取出一瓶子,倒出一药丸递于钟沁,“且先服了它,稳住内息。”
钟沁将药丸放于口中,咽了咽,方才吞下。对于这个时代的内息,她尚且还是搞不明白,她忍不住蹙眉道:“这内息好生奇怪,我倒不曾多动用过它,如何就伤的这般严重?最多也不过受过一刀,那也算不上内伤吧?”
夏之兮微微笑,眸色清亮:“你虽有练武骨子,当日萧大侠将毕生的内力传与你,却不然你身子尚未成熟,未有这般承受力,如今一旦身子稍受虚弱,便能影响内力承受能力。”
钟沁不由地心中叹一声,擦了擦唇角,又急急道:“现下,你觉得如何?可有不适?”她一顿,又道,“方才我探你脉搏,跳动颇弱。想是即将入夜,寒气骤然聚集。”她慢慢低下声,憋了憋气似的,最后才又慢慢道:“我本欲渡些真气与你。。。”却不然反倒弄巧成拙。
夏之兮浅浅笑了笑,缓声道:“倒是我疏忽,未曾将这事告知与你。咳。。。”夏之兮才言一半,忽而咳嗽起来,面上顿时血色全无,清雅的面庞苍白异常。
钟沁一下子慌了,欺身握上对方的手臂,一面轻拍夏之兮的背:“怎么了?莫不是方才。。。。”
“莫慌。”夏之兮轻轻摆了摆手,又是低咳一声,修长的手指探入袖中,又取出一瓶子,自是倒了一粒,放入口内。
须臾,咳声方才慢慢而止。
钟沁将一旁的几床锦被皆覆在夏之兮身上,继而低声道:“这般总归不是法子。”她敛起神色,抬首起来,正色道:“方才的药可是‘锁心’?”
夏之兮微微笑了笑,并未答言,亦权当是默认。然则,这药钟沁是知道的,临行前,韩先生曾与她道,往常他未在夏之兮身旁时,夏之兮每每发病,吃的药便是‘锁心’。这药如其名,锁人心。一时能锁住寒气逼近内脏,却能堵塞血管,若是长期食之,好比自寻死路。
钟沁心中难受,当真恨不得就巴望着夏之兮能将这药给扔了,她急急扯住夏之兮的衣袖,皱眉道:“这药你不能再吃了。再吃下去,就把你的命都给吃没了。我说,”钟沁顿了顿,似未忍住,“你当真这般不珍惜自己的命?”她当真气结,人人都巴望着苟且活着,却不然有人偏生喜欢折腾自己。
彼时,马车轻晃,外头已然能听见隐隐的喧闹声,亦听得凤寒的声音自车外传来:“公子,邺城到了。”
夏之兮轻缓开口:“姑且寻一处住下。”
钟沁未曾将手松开,亦不听凤寒如何言语,只是心中似燃了一把火,如何也安息不下来。
夏之兮缓缓坐直身子,见钟沁一脸紧张,又似嗔怒的面色,他微微笑了笑,道:“之兮自然是惜命的。奈何若无这药,恐早已赴黄泉。”
钟沁听着一怔,似懂非懂。她下意识地捏紧手,盯着对方,却微有倔强道:“然而,往后无论如何,我都不愿看到你吃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