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听他说了半天,也不曾绕明白,卢梗说话素来胡扯,却让人抓不出毛病。
楚链听得大笑起来,狭长的凤眼淡出几分深意。
卢梗又道:“月姑娘这么好一个姑娘,放着当真可惜。若是二皇子肯施舍,可否许了下下官?”
月夜面无表情,她早该预料到的,方才进门的时候那种预感不好,原是如此。
楚链俊脸露出几分难意,瞧着甚为真实:“这恐还须得问问月姑娘是否同意。月夜虽在我手下干事,卢相爷知道,本皇子素来不喜强人所难,即便是下人,亦是如此。”
好一个非强人所难!月夜心头冷笑,他怎会不强人所难,只是那手段较之其他人越发高超,她的命是他救得,这一点便是巨大的人情,他要人还人情,还得便是要彻彻底底。
卢梗笑了笑,道:“二皇子说的是,二皇子说的是。”他转向月夜,已是伸手来抓月夜不曾握剑的左手,“月夜姑娘,你可愿意随本相去享福?”
月夜右手手指泛青,硬生生压制着自己不要推开眼前的人,她能不答应吗?方才楚链已勾了勾左手指,意思再明确不过了。她这是在办事,如何能不答应?
月夜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面上隐隐带些笑意,她微微笑道:“月夜愿意。卢大人。”
月国皇帝活不过今年,楚链再不拉拢人,如何能夺得帝位?卢梗这人虽是心机重,却十分识时务,楚链拉拢他,他便趁势,只是这人不喜欢没便宜占,能拉个楚链手下的美人,何尝不是件开怀的事儿?
“好好好!”卢梗小眼笑的开怀,“隔日本相就来二皇子府上迎娶你进门。本相定不会亏待你。月姑娘。”
月夜微微低头,低声道:“谢过大人。”
彼时,她想,她的所有欲念都该斩断了。只是,卢梗,她心里冷笑,卢梗不过三十出头,就已娶了七八房的妻妾,前一日才传言卢相瞧上了某家的女儿,那女子生性刚烈,第二日便自缢在家中,留下书信道,苟且一生,不如游荡黄泉。
这样一个人,一辈子的色相,她活得再卑微,也不会这样委屈自己。这个人情太大,大得让她难以还清。
三日后,卢相府迎亲,过往百姓窃窃耳语,不知是哪家的小姐命浅,让这色人给看上了。自然,也少不了钦慕的,卢梗虽是好色,但对于娶回家中的妻妾也各自安排了院落,月月还有月钱,若是生个儿女,也能弄个一官半职。这不干活就能拿钱,对于一些百姓人家倒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轿子落至卢府门前,马上的卢梗今日一袭大红吉服,他熟练地下马,又极为熟练地踢一脚轿子,一旁的喜婆弯身吟道:“请新娘子下轿。”声音流长,还带些许余音。
然而,半响,轿内都不曾有动静,那喜婆一愣,又俯身,唤一句:“新娘子,是下轿时候了。”
一旁的路梗眉头一皱,一时间唢呐声皆停奏,氛围有些许异样。
卢梗跨前一步,直直掀起轿帘,里头的月夜面色发青,唇边惨白,正奄奄一息地躺在轿子内。
卢梗伸出手指一探,女子早已没了气息。
他冷冷一笑,放下帘子,几近咬牙切齿出声道:“夫人中了迷香,先把轿子抬进府内。”
相府厅堂里依旧恭贺不断,巴结的官员虽已习之为常,倒也不敢再礼盒上松懈。毕竟卢梗在朝中也可谓大官来着。
卢梗满脸风光,笑着敬酒,楚二皇子送了礼盒,卢梗赶忙佯装推却,道是要了人,又怎好意思收二皇子的东西。
楚链凤眸一扬道,月夜本亦是他手下的人,这如今走了,也该送点东西道贺道贺。
卢梗便也不推却了。现下,一切照常,即便不曾拜堂,这成亲的步骤少了一步又如何?他卢梗照样将戏演下去。他察觉楚链也不知月夜死于轿中,方才舒口气。
他心里露出狠色,想是那月夜的娘们自己寻死也不愿嫁给他。他心中也奇怪,楚链的人怎这般好说话,楚链还未发话,就迎了,原是早有作死的打算。
他心下恨不得将月夜千刀万剐,然,这人嫁到他这里,若是第二日便死了,楚链那边也过不去。他心头冷笑,差了下人过来,凑到耳边低语几句,便草草交代了。
月城郊外,夜凉如水。二月已是春时,杂草疯长,一辆马车呼啸而至,行至一半忽而停下来,听得有人道:“相爷说要处理个干净,要是弃在杂草丛中,要隔上好几日才能腐烂,怕有人发现。”
另一人接口道:“也是。对了,这后头不是有一条河,下游直至南下,丢在河里不就行了。南下又有多少人识得?”
“行。水中腐烂得也快,省的人辨认。哎,这姑娘生的这么好看,当真可惜了。”
那一人又道:“你少磨磨蹭蹭了,生的好看又如何?还不是被二皇子送给咱相爷了。”
“也是。诶,你说这二皇子也忒不懂得爱惜美人。我看这姑娘比左姑娘还生的俊俏。”
“你说甚的胡话,要是让人听到了,还不要了你的命。”
那人叹一声,闭口不言,但似还是忍不住口中喃喃道:“当真可惜了,当真可惜了。”
只听得哗得一声,两人已将一袭大红嫁衣的女子抛至水中,驱车回城。
鲜红的嫁衣周遭镶着珠子,长长地流苏勾住了一旁岸边伸出的枝桠,女子乌黑的长发散落在水中,方才已是乌青的面色渐渐转为苍白,唇边的忽而溢出暗红的血丝,顺着唇角流至女子白皙的脖子,忽而,女子长长地睫毛微动,继而慢慢睁开双眼。
第七十章 花好月圆绽思乡
北部的月色素来偏凉,今日十五,月光皎洁,虽是月如盘,不似镰刀那般少了一半,然而,两三月里的靠北处,在夜里依旧有些许寒意。
白日里头睡了一觉,这一晚钟沁睡不着,便顺着路子随意走走。时常,一个人觉得孤独的时候,就想起家,她想着即便再豁达的人,也会有那么几分的感受吧?只不过,这一生实在短暂,要是当真日日如此,真可惜了曹沁让出的身子。
钟沁仰仰头,笑了笑,如今(炫)经(书)历(网)那么这么神奇的一遭借尸还魂,她一直在想是不是当真有下一世?她有时候忍不住计算着一世的情意,一世的债,要真算清了,大概下一世能遇上,还上,也是极为渺茫的。
所以,人想的彻悟了,也就随着随性许多。现代的那份亲情她如何都还不了了。
钟沁慢慢地走,思绪飞得乱七八糟,在城墙头上,她才慢慢止住步子,月下,不远处的蓝影在地上拖出黑色修长的影子,衣袂翩翩,似能听的微微作响的声音。
大概夏景阳听的后头的脚步声,微微侧过身,钟沁朝他笑了笑,慢慢移步过去。
“五王爷也睡不着?”
钟沁说过夏景阳是个温润的男子,不同于夏之兮,他的温润带些许清浅,就如刚出炉的璞玉,然而,又却非真正璞玉。
夏景阳淡淡一笑,道:“每逢十五,月圆之时,就让人念起团圆。”
钟沁一怔,倒没料到对方居然出这么一句话,她眨眨眼,道:“五王爷当真是细腻之人,不是说帝皇之家,大多以天下为重,团圆一词说的也难得。”
夏景阳眸子微动,手中的折扇倏地打开,他清浅道:“正因如此,方才能生出越发多的感慨。”
钟沁不期然,她心中三分清明,七分糊涂,却听得夏景阳问道:“郡主也睡不着?”他叹一声道:“也是,郡主好些时日不曾回去,念家倒也是自然。”
钟沁张张嘴,颇为哭笑不得。她还没说甚的,夏景阳就自顾着剖析下去,她心头暗忖,夏景阳既是夏之兮一边的,也是个懂得分寸的人,今日却与她说话不着边际。她可是曹柄的女儿啊。
想至此,钟沁忽而心头一动,咯噔得厉害。她微微抬头,看向夏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