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是如此。”他说,“贵国官员任由我等如何解释,也绝对不允许有刀叉之物出现的会场之内,所以您看?每一个人只好把汤匙当做器物使用呢”华尔琛说,“不但是纯银质地的刀叉,就连鄙人办公室内悬挂着的羚羊角、鹿角、野猪头、野牛头之类的装饰物,也统统为之取下了。”
皇帝苦笑了几声,“非常之对不起,这倒是朕的错处了。”
“陛下言重了。我倒以为,这只是中西两国饮食文化的差异,仅此而已。在我国,刀叉是常用之物,在贵国,却有可能成为心怀不轨之士,用作伤害陛下的凶器。”
皇帝点点头,不再纠缠,用手一指桌放着的一个形似李子的东西,问他,“这是什么啊?是李子吗?”
“不,陛下,这是苹果。”
“苹果?”不等容闳翻译,皇帝就听出来了,“怎么这么小?而且,看起来好干瘪啊?”
“这是用盐和rǔ清腌制的苹果。”华尔琛解释几句,又指着一团乌黑è的东西说道,“陛下请看,这是用干燥过的猪血制作而成的硬壳,您猜一猜,里面装的是什么?”
皇帝认真的回忆了片刻,自己在后世的时候也曾经看过一点这方面的内容,“是不是鱼子酱?”
“陛下果然高明”华尔琛面带惊异神è,“您还是第一个能够只看到这件器物,就能够猜出内中所贮的物品的人呢。”
皇帝面è一红,“哪里,也只是胡乱猜想的。”
“这是等一会儿的开胃菜中的一道,还有一道是以地衣配干燥蛋黄,烟熏鱼和酸味加蒜味奶油,而且,这一次用来盛放食材的,也不是普通的碗碟,而是扁平的黑è石块。”
“这只是餐前的开胃菜?那主菜呢?”
“主菜的第一道是扇贝,铺在烟熏刺柏枝的扇贝肉质饱满细腻,鲜香无比,与略带酸味的蜂蜜酒搭配,滋味妙不可言啊”
皇帝好奇的侧脸看了他一眼,“听大使先生的说话,不像是在宴请包括朕在内的各国来宾,倒似乎是自己解馋来了?”
一句话出口,众人大笑起来。
主菜除了扇贝之外,还有大虾带果仁和鳕鱼肉,特别是后者,乃是在鳕鱼的表面刷薄薄的一层蜂蜜,然后在不放油的平锅中烤熟,搭配在黄油中慢慢煎熟的芜菁、青刺柏果,鸭蛋奶油酱及一种陈年奶酪调制而成,是皇帝在这平安夜的正餐之中所品尝到的第二道美食。
而第一道,也是最让人感觉到新鲜和美味的,则是纯鲜的牛骨骨髓——这道菜先是取来几大块新鲜的牛骨,然后当场用中方所带的钢锯锯断,当场食用,味道极佳
和这些开胃菜、主菜比较起来,餐后甜点就显得不值一提了,英国公使馆的主厨拿出全部的手艺制作的甜点是以鸭蛋和牛奶为原料的沙冰,下面铺一层覆盆子酱,但这种西方的饮食方式,除了皇帝略有所知,总署衙门下众人在多年的交往中心知其详之外,其他几个人都因为正餐吃得太饱,而再无胃口可以容纳了。
皇帝也没有用很多甜点,沙冰凉凉的,实在是不适宜在这样隆冬季节享用,勉强品尝几口,便即放下了汤匙,身边站立伺候着的杨三和惊羽对视一眼,各自点头,惊羽低声说道“皇,已经过了亥时了,皇也该还宫了?”
“已经这么晚了吗?”
第93节晚宴(3)
第93节晚宴(3
车马粼粼,御驾启行,离开大使馆所在区,皇帝将奕、文祥等人宣到舆驾车中,君臣几个彼此对坐,“朕总不好白白享用了西洋国人的孝敬,该赏赐点呢?”
“照例是文房用具,一些赏用绸缎。彩虹*文¥iHong”奕一派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道。
“太过无趣了。”皇帝摇摇头,他说,“等到来年chūn天,南地各省的贡茶到京之后,内务府挑选一些,赏赐到使馆,也算是朕的一番心意吧。”
“是。”
“还有,”皇帝说道,“最近一年来,法国分别和我大清、普鲁士在海上、陆上同时进行了两场大战,最后的结果都是以法国告负而终结。越南近海一战,固然是我大清略有小胜,但这种胜利于法国而言,却是并不会给对方造成致命xìng伤害的,倒是和普鲁士的一战,却直接造就了德国的统一,嘿独立而统一的德国,实在是可以令到全世界都不容忽视的超强国度啊”
奕身在总署衙mén,对于欧洲大生的这一场战争自然也是有所了解,但皇帝以如此言语期许刚刚成立不久的德国,却让他觉得很好奇,“皇上,这话说?”
“你们吗?普鲁士在战前的时候,各个分散而居的小邦联之内,百姓的识字率就达到了95这是一个何等可怕的数字?”皇帝叹息着,一脸的敬重神sè,“不要说这一仗的结果早已经确定下来,就是普鲁士输掉了这一场战争,以各邦联之间,如此之高的百姓识字率,该国的崛起,也将会是在指日可待间。”
“皇上这话,老臣钦服无地”曾国藩碰头答说,“国之大计,首在教化百姓。即便是有一时一地的得失,只要有读书的种子在,该国就断然不会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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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的话于朕有戚戚焉。”皇帝重重点头,却遽尔转变了话题,“英国孤悬海外,固然国力极强,但后劲不足,以朕看来,德国一定会成为未来欧洲大陆的领头羊。与其等到日后,不如抓紧时日,和德国打好关系,……这就好比赌钱一样,德国成为庄家,我们搭多少股子在里头,就可以计算如何分红了。如今我们帮德国,好比赌场里的húnhún,看庄家手风顺,在旁边打打扇,递递máo巾把子,说两句凑趣的话。等庄家站起身来,随便抓一把钱给你吃红,还得跟他道声谢。若是合伙做庄家,当然坐下来细算赢帐,这情形大不同了。”
这种譬喻虽然粗俗一点,但浅显易懂,是任何人都能够听明白的,“皇上说的是,臣弟完全听明白了,”奕又说前一阵,驻英国公使荣禄有个折子,主张西联德国,东联日本,臣弟以为,从明年年初开始,就应该着手进行此事了。”
“日本的事情先放一放,德国那边,总署衙mén即刻电传翁曾源,让他到柏林去一次,也好把我大清的jiāo好之意,转述德国的威廉二世。”
“皇上,俄国天气苦寒,从彼得堡到柏林万里迢迢,不如等到来年冰河解冻,再命翁曾源前往吧?”
皇帝的神情很奇怪,“这倒不失为一个好理由。天气苦寒,道路阻隔,然后嘛,对于朝廷的旨意,朕的上谕,也可以全然不理了?”
听他语气不善,众人忙跪了下来,“你听听你说的这是hún账话?咸丰十一年的时候,绿营兵士爬冰卧雪,与俄国士兵对峙在黑龙江流域,难道就不苦吗?朕当初北上瑷珲城时,天气就不冷吗?朕身为一国之君都不怕冷,倒是你们,以此为借口推拒差事了?干脆都不要去,朕一个人去好了”
“皇上息怒,”曾国藩伏地连连碰头,“臣有话说。”
“你说。”
“臣以为,王爷所言,并非是担心臣下受风寒之苦,只不过念及翁曾源身体有疾,他自幼有羊癫病患,只恐到访德国之后,因为身体状况,出现反复,届时,他一人安危是小,影响到我大清在列国之中的形象,所关非细啊。”
“怕?在彼得堡一呆就是数年,也不听他发病,到柏林去一次,就准定会闹病了?”皇帝嗤的一声冷笑,“朕才不天下会有这么巧的事情让他到德国去,也只是例行往来,将我中华上国愿意与德国jiāo好的意愿传达给德皇,不要说不会发病,就是发病了,对方也绝对不会因为这样的小节,而心中对我大清有任何轻视之心的吧?”
他说,“你这番话,显见是在为奕开脱,不说也罢”
曾国藩碰了个硬头钉子,诺诺而退,不敢再说;奕不能让曾国藩代己受过,忙chā话说道,“臣弟就将皇上的旨意电传翁曾源,让他出使德国”
皇帝却并不打算就此放过,“现在官场上的风气可真是让人奇怪,有各处撞木钟,想换到一个能大发财源的地方的;也有时时伸手,横拿竖卡的;也有在一省之地,倚仗人脉两熟,盘踞一方的;更有身在异国,和朝廷离心离德的这等外省乃至外国的事情也不必提了,就是在这天子脚下的首善之区,不也是一样的吗?”不跳字。
“就说李鸿章在福建办理的招商局的差事吧,你们之中哪一个敢拍着xiōng膛说,没有拿过他孝敬的干股?你们别以为朕不。不追究,只是顾全你我君臣的脸面。”皇帝冷冷的笑着,“若是不想要这份脸面,就和朕直说”
若是谈及旁的,奕还能有所辩白,招商局一事,也诚然是心中有愧,因此舆驾中一片安静,任是谁也不敢出声。沉默良久,蓦然车身一震,“皇上,已经到了宫mé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