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商议了片刻,决定按照程学启所说的,率部退回到黑龙江边,一面固守抗敌,一面派人过江,请求军中主官派兵援助,但由何人担任阻敌重任,却面面相觑,不发一言了。
“大人,就由卑职来吧。”胜保忽然开言说道。
朱洪章深深地看了一眼主动请缨的胜保,郑重点头,“好有克斋如此英勇之士,又何愁俄军不破?就命胜保领军断后。将所有榴弹、能用之火炮尽数归于其人调度,战场态势,也由其一人片言而决”
战术确定下来,众人各自收拢兵士,留下三营、杨载福的三营、胡大máo的二营、程学启所部的四营残部担任阻敌重任,其他人做好准备,缓缓向江岸一侧退却。
俄军自然无意放纵敌人就这样轻松逸去,眼见清军布防展开,后面的部队缓缓撤退,哥萨克骑兵之中响起清脆的枪声,马儿刨动前蹄,做好了出发的准备,双方距离太近,火炮已经失去效用,只能靠步兵的快枪和火榴弹近距离打击了,“准备……,准备……,准备……,放”
枪声大作,烟雾升腾,清军的快枪开始初步发威,不时有哥萨克的骑兵落下马背,剩余的丝毫不受影响,继续纵马驰骋。胜保人很聪明,他知道己方处于守位,最大的制约便在于shè速不够快,故而只留下两营兵士担任阻敌,另外两营,潜伏身后,担任更换子弹的任务。前突的清军用过一支枪,随手放在一边,拿起另外一支,抬手发shè,使发shè频率,大大的得到提高。
另外,清军的营地前各有点燃的火堆,眼见敌人冲得近了,榴弹营的士兵燃起火榴弹的引信,用力抛shè出去,轰然大作之中,给俄军的骑士也造成了很大的困扰和伤害。而俄军也不示弱,阵地后方的火炮再度发shè,大片大片的土地被炮弹炸翻、掀起,双方各有伤亡,惨叫之声响彻大地。
片刻之后,清军发现,从己方的侧翼,也就是方才俄军骑兵出现的方向,又有俄军步兵开始加入战团,竟似乎是立意要将清军这一支负责阻敌重任的部队彻底吃下去了。这还不算,背后通往萨哈连乌拉霍通城的山路之中,另有俄军守城士兵从山上突击而下,胜保所带的这数营残部,陷入三面受敌的苦战之中。
胜保心中苦笑,敌军包围之势已成,更且众寡悬殊,这场仗已经不必再打下去,就可以知道结果了。自己少年荒诞,文武不成,从军之后,就抱定了阵上杀敌,以报国恩的念头,但自己是如此,却凭空害了这么多兄弟陪着自己一同赴死?
他回头看看已经面无人sè,却兀自持枪还击的弟兄们,心中一片jī昂,忽然从阵地上站了起来,chōu出腰间的手枪,大声喝道,“弟兄们,如今之势,有死无生我等身为军人,保家卫国,xìng命之事,不过小可。且与我冲上前去,与敌携亡”
“冲上前去,与敌携亡”
八月十七日,萨哈连乌拉霍通城下一战,清军山东绿营总兵胜保、管带杨载福并各省绿营兵士合计三千八百七十二人,战死疆场——斯役也。
第69节 重整旗鼓
第69节重整旗鼓
奏报到京,皇帝龙颜震怒,立刻下旨,免了赛尚阿经略使并兵部尚书之职,改命肃顺为前敌统兵大臣,全权办理死难将士英灵魂归故里之外,赐胜保勇烈巴图鲁称号,并追赠提督衔、杨载福同例,但无赐号。
军机处见面的时候,文祥奏陈,“皇上,英国公使先生派使馆二等武官向总署衙mén呈递公文,以为两国jiāo战,死伤枕籍,不论于天朝还是俄国,都是很令人觉得痛心的一件事,英国人愿意从中调停,为两国实现和平,尽一份奔走之力。”
皇帝朗声一笑,“怎么?俄国人不想打了?”他的面sè一正,大声说道,“世界上的事情没有这样便宜我天朝士兵的xìng命是那么好丢弃的吗?俄国人想打就打,就停就停?把天朝视作何等国家?把朕看成是如何的人主?”
“皇上?关外苦寒之地,眼见寒冬将临,便称再战,也要等到来年chūn天,江河解冻之后,奴才愚见……”
文祥的话没有说完,皇帝猛的一扬手,将手中的参茶迎面泼到文祥的脸上,“你不如告诉朕,把关外龙兴之地,尽数割让给俄国人好了”
文祥大惊,顾不得擦拭脸上的参茶,忙不迭的跪了下来,“奴才糊涂,奴才糊涂”
“道光二十二年之后,列洋各国以我天朝为鱼ròu之地,任意脔割,为什么?是我天朝百姓全无反抗之心,还是先皇……”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毕竟,臧否先皇终究是不能出口的,“先皇仁厚,不忍见生灵涂炭,方有《江宁条约》之签署。再有,便是尔等这样,眼见洋人武备之力大盛,便忙不迭的劝说君父,早谋善计的。”
“朕在此次与俄国开战之前便早已经打定了主意,更曾在奉贤殿中默祷上天,不能将俄国人侵入我天朝的手脚尽数斩断,断不收兵倒要看看,是俄国人能够扛得住,还是我天朝军民众志成城之下,更有坚韧不拔之意志。”皇帝叹了口气,又说道,“关外龙兴之地,是我朝根本,断然不容有失之外,朕铁了心也要和俄国人斗争到底,另外还有一层原因。今天便和你们说了吧。”
文祥、许乃钊等人一愣,同俄国开战,固然是朝臣共识,但前期之事,说成是皇帝乾纲独断也不为过分,如今听皇帝这样说话,竟似乎俄国入侵黑龙江流域,不过是开战原因之一?那另外一层的原因是什么呢?
“自先皇二十二年之后,洋人屡屡兴起,冦犯边疆之举,偏偏每一次都能够尽魇所yù,长此以往的下来,洋人便有了一个惯xìng认识:中国人固然占有着全世界最富饶的土地,统辖为数最多的百姓,不过却全无与之相应的国家武备之力,只要一看到洋人到来,立刻就会吓得遍体酥软,不管己方提出多么不合理的条件和要求,中国人都会满心欢喜的答应下来——只求彼方的军队快点退出国家之外,方才算是最好——这也就是为什么先皇二十二年之后,我大清屡次和列强签订种种条约的原因。”
“道光三十年,先皇弃天下,将这万几重担,jiāo付仔肩。朕早就发下洪誓,再也不要重现当年种种屈辱,故而咸丰七年,粤省、山东两地一场鏖战之下,英法联军铩羽而归——只是经此一战,就让两国知道,我天朝绝不是如同尔等想象的那般可欺之国而事实如何呢?”他哼了一声,“一战之下,效果出奇得好可见,列强之国不过是一些看上去唬人的纸扎的老虎,经不住天朝全力一击”
“……这一次对俄国用兵,亦是出于同理——你们想想,若是今天为天气、兵士伤亡等诸多原因,与敌媾和,日后俄国人想打就打,想停就停,这大清江山,亦将国之不国矣故此,此番对俄作战,就是再苦再难,也要一以贯之的打下去——要让……”他停顿了一下,以手抵额,一字一句的说道,“要让俄国人,英国人、法国人,只要想到和我大清作战,就从心底里觉得害怕,从而得出这样一个定论:东方的大清国,是绝对不能招惹的国家”
文祥听完之后,第一个碰下头去,“皇上圣意如天,明见万里,奴才等自愧不如。”他说,“只是,此番征战,绿营死伤惨重,原本chōu调之各省官兵,损伤之数超过五成,若是要与俄军决一死战的话,还请皇上下旨,从关内各省调派兵力,赴黑龙江一线参战为尚。”
“这是自然。绿营新军,虽多经整训,终究时日尚短。而且,承平时日一年训练之功,也比不上血火大地,一日所得”皇帝说道,“军机处下去之后拟旨,调山东、河南、四川、两江之地的绿营,共计三万六千人,北上黑龙江。另外,廷寄驻扎在鄂尔昆图拉的僧格林沁,带领所部méng古骑兵,赶赴瑷珲,听从肃顺调遣。”
“喳。”
萨哈连乌拉霍通城下一战,清军固然死伤惨重,俄军的胜利自然也不是凭空得来的,这一战之后,清点战果,外贝加尔哥萨克的两个骑兵团,死伤总数超过一千人,从国内chōu调、并派遣到前线作战的武装力量,也有三五百人阵亡,穆沙维耶夫听到详细的伤亡数字,大为头疼:战前布置,这一仗是抓住清军骄傲轻敌的漏dòng,狠狠地教训他们一番。
若是按照事先的计算,这一仗投入进去的两万余名骑、步、炮兵,再加上萨哈连乌拉霍通城上的守军,足以彻底消灭清朝在斯特列田斯克要塞易手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