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决定了结婚?”她本想尖叫,但忽然想到不该大声,是故又压低嗓子,变成尖尖的变调沙嗄声,说不出的怪异。
我大力点头,故作镇定地,“婉容也快结婚了吧。”
她楞了一下子,才缓缓地点头,一看那神情就猜到并无其事,只是在敷衍我。
“黄先生的人怎样,对婉容好不好?”我问,故意地。
“黄先生?”果然外叔婆脸上有一抹惘然,不过她很快接口“他对婉容好得没话说。”但这么一句赞美言语在她语气中不带一丝喜悦或感情。
真有黄先生这一号人物?我怀疑。
“告诉我我母亲是如何说服婉容的,外叔婆,没事的,我保证。”
她摇摇头。“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不能也不要去恨她,知道吗?”
噢;善良的外叔婆,就和善良的婉容如出一辙,我深吸一口气。“事已至此,谁恨谁都已无意义了。外叔婆,我只是想知道我应该知道的,此外别无其他,何况她是我母亲,我绝不会恨她的。”我尽量以诚挚声音说:“何况你不说,我早晚也会磨着姨婆告诉我,不要叫我再苦苦思索了,好吗?”
“你妈说,如果婉容不肯离开你,她就不认你这个儿子,她又说——”外叔婆的语气充满了苦涩,“如果你们结合,会生下不正常的孩子——”
“我不生孩子成不成”我想大叫。不认我作儿子?我不信!但傻气的,善良的婉容信!如果我能够说服婉容,事情可否还有转移的余地?
“外叔婆——”我想到这些日子的千迥百转,心里乱成一片,“你可不可以帮我们——”
“不可以,我家婉容虽然是弱质女流,却是最讲信用的。她既然亲口答应了你母亲和你了断,就决不能食言。这是我家每个人坚守的原则。”
“但婉容也不明明白白答应我,要与我厮守一生么?”
“别强人所难,阿华,不然我要下逐客令了!”
我长叹一声,端起茶盘,垂头丧气地踅回婉容房间,远远的听见婉容的声音,声音虽然不大,但四周静悄悄的,故可以清楚地进入我的耳朵,“你们两个,也快了吧。”
我放轻脚步停下来,凝神倾听。静了一下,是美玉的声音:“我还不确定,也没意见,就依华哥的意思好了。”
她们在谈论什么?她们是在谈论婚期么?我端着茶盘推门而入,笑说:“你们聊什么聊得这么起劲来,先喝杯茶吧。”我一边说,一边分别递过茶去,却见婉容已略略支起身靠坐在床头。
爱海波涛(14)
我细看她们的脸色,美玉面泛桃红,而婉容的脸却异常苍白,两个都不作声。我又笑了,虽然连自己都觉得笑容有点勉强。
“刚才我在房外好像听见婉容说什么快了!到底是在说什么快了!”我明知故问。
“噢婉容告诉我她过二个月就要结婚了,我刚在恭喜她呢。”美玉说,若有深意的望了
我一眼。
明知事情并不如表面看来简单,也明知婉容大有可能在讹我们,我的心仍忍不住像被铁锤击中那般剧疼起来,婉容真的要嫁给别人?她要嫁给谁?
“那谁是那位——”我艰涩地开口,就是不能将新郎哥三个字说出口,我才应该是那个新郎哥呀!
“婉容刚刚提过,她要嫁给她一个姓黄的同学!”美玉很快的接上口,然后转向婉容。“是黄先生吧。”
婉容很快地点点头,勉强笑了笑,轻轻咳了起来。我上前扶好她,自然地为她轻拍背部,就像以前常做的一样。以前的她总是顺势地撒娇地倚在我怀里,任我搂着她。但她现在却使劲推开了我。
“谢谢,不过,我喝口茶就会好一点。”
她向我说谢谢呢,就像陌生人一样,我紧紧地盯着她的脸,尽量用自然声调说:“最近还常咳嗽吗?有没有去看过医生?”
“你不就是医生吗?”美玉插咀说:“何不现在就替婉容检查一下?”
“不,不用了; ”婉容说,硬是不肯和我有目光接触。“我没事,何况他没有带设备。”
我将手正贴在婉容额头上,经验告诉我并没有发热。但为什么她额头冰冻,现在是夏天,而她大半个身体又盖着被?
“婉容,你觉得那里不舒服?”无论我心有多痛,她仍是我最爱的婉容,我如何可以不关心她?
“我没事,躺躺就好。”婉容轻声说。
“那我们就先告退了,你好好休息。”美玉说。
我望了一眼美玉,有点气她自作主张,婉容却说话了:“那我就不送了,邝小姐,订了日子记得通知我,好叫我代为欢喜。”话不是对我说的,却让我心焦如焚。
“婉容,我看你是误会了——”
“哎呀,怎么两位这么快就要走?”外叔婆不知何时已走到房门口,探头进来说:“改天再来,我们婉容身体不佳,不能出门,正闷得慌呢!”
“婉容——”我知道外叔婆分明在故意打岔,再说什么也都没用,“你好好保重,咳得重了,一定要看医生。”
“我知道,谢谢你。”她终于望了我一眼,目光中的决绝和语气里的冷漠,象一把刀似的捅进我的胸口。
离开婉容的家,离开我多时不见的她,我像耗尽了力气似的靠在墙边,再也站不起来。
美玉交抱着手看着我,脸上有一种高深莫测的表情。“闻名不如见面,你口中千娇百媚的婉容,果然美得很呢。”她的语气淡淡的,却奇怪地有挑拨的味道。
我定了定神,“走吧,离开这里再说。”
她且不动,只说:“走,你舍得走了吗?”
我深吸一口气,喑叫自己冷静,千万不要动气,刚刚和婉容那场仗已打得我气衰力竭,我如何能这么快另起争端。”
“走吧,我带你去吃点什么,我想你也应该饿了吧?”我说,伸手想去拉她。
“你终于想到我,知道我饿了吗?”看,火药味越来越重了。
“你是怎么回事呢?我不是早就将婉容这个人原原本本的告诉你了么?你还生什么气呢?”我叹口气,你又何必介意过去的事呢?我说完自顾向前走。
她加快脚步跟上来:“你的意思说我是在妒忌了”
“难道你不是么?”
“哼,我才没有妒忌,我是在气你没骨气。”
我停住脚步,旋过身来,因刚刚背住她而听不太清楚。“你说什么?”
“我是说你没有骨气!”她提高了声音,一张平日总带笑的俏脸现在绷得紧紧的,“人家分明不要你了,你还在死皮赖活的缠着人家大献殷勤做什么?”
“你懂得什么?你才认识她有多久?”我的声音也大了起来。“我才不信她会这么快就决定嫁给别人!”
“你不信?人家亲口对我说的;你凭什么不信?她还告诉我那位黄先生虽然只比她大一些,但非常懂得迁就她,体贴她——”
“她说什么你都相信?”我打断她的话。
“为什么不信?”
“那你对她所说的话,她也应该相信么?”我说:“你是不是告诉她,我们准备结婚了?”
美玉的脸倏地红了起来,咀里却是毫不退让。“我——我是为你的面子着想,故意气她一下。”
“你故意气她?”我想起婉容那冰冷而受伤的双眸,再也压不住自己的火气,“你凭什么在我俩中间插一手?你有想清楚吗?如果真有那个姓黄的,他为什么不随时在旁照顾婉容,而是将她丢在那儿,任她孤零零的一个人。”说到最后,我差不多是用吼的,将美玉哧得整个人楞住了。
“你——你凶什么?”她那对大眼睛眨呀眨的,像拼命想忍住不哭,连那面颊两旁的两个小梨涡也都现了出来。
我禁了声,楞楞地望着她,有点不知所措。如果有谁经过看见我俩就在大道上怒目相对的情景,一定会把我们当作一对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