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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发式也变了,当年他逃亡到邯郸,那只右手受了重伤,足有三年时间无法动弹,她便经常为他梳头,那时年少,只会用缎带简单扎一下,等到他右手复原,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发式,可是现在,梳髻戴冠,金镶玉裹,活脱脱一个右相之子的装扮。
一个男人一旦变起心来,变得还真彻底,难道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赵菱跳下马来,悲哀地望着那个冷漠的人。蒋太医在弥留之际,劝她去投奔舒筠或齐桓公,可她不愿意,她一定要弄明白,十一年的感情,真的会说变就变?她心里还残存着一丝希望,希望陈域亲口告诉她,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他是有苦衷的。
陈域早就算准了她会找上来,这才在城门外等她。以往迎接她的是拥抱和热吻,现在却是冷漠和疏离,看到她走近,陈域连眼皮都未抬一下,自顾自抚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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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身姿曼妙的女孩子在雪地里翩翩起舞,两人一琴一舞,配合得丝丝入扣。陈域的身后站着他姐姐,在赶往魏国的路上,赵菱已经打听到,陈域的姐姐根本不是最下等的婢女,她才是公仲绶那个丢失了夔龙黄玉耳坠的宠姬。
陈璐为什么要隐瞒身份?她潜入邯郸的目的是什么?陈宾和陈域是她最值得信赖的家人,赵菱不相信,他们会不知道陈璐的底细。
一曲终了,女孩子退到边上,陈域站起身来,毫不掩饰他的厌恶:“你又丑脾气又坏,我已经不要你了,你还追来干什么?还是想杀我,为你爹报仇?你现在根本不是我的对手,我劝你还是识相点,回去苦练十年,等到足够强大了,再来找我。”
赵菱抚住脸颊上的伤痕,泪水在眼眶里来回打转:“就算你爱上了别人,不要我了,我们总算同门多年,你为何要刺杀我爹,你有没有顾及我的感受?”
陈域反诘道:“在峡谷中,你当着我的面毒杀青叔,你顾及我的感受了吗?”
青叔不死,他们一个也活不了,能和她爹相提并论吗?赵菱手掌平摊,左掌心托着一个蓝瓶子,右掌心托着一个红瓶子,泪水终于掉了下来,嘶声道:“我当然不是你的对手,我追到这里来,还想问问你,蒋太医给我配了两种药,我该选哪一种?”
陈域疑惑地看向她的手掌,清瑶颤声道:“公主怀上你的孩子啦,你刺杀了君侯,赵国人是不会放过她的。公主左手那瓶是保胎药,右手那瓶是滑胎药,你是孩子的爹,你来做选择吧。”
陈域愣住了,冷凝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动容,眸中闪过浓重的悲哀,他张开双臂,奔了过来。赵菱闭上眼睛,等待他象过去那样抱住她,可是这个拥抱迟迟没来,她睁开双眼,只见陈域和一个清丽的女孩子紧紧相拥,深情长吻。
赵菱踉跄着差点跌倒,这个和陈域忘情激吻的女孩子,竟然是被关在陈府的清婉!
清扬婉兮,婉如清扬……这八个字当中,可不是嵌着清婉的名字?自从清婉入住陈府,那首《郑风?野有蔓草》,他就再也没在她面前弹起过,原来,他已经找到了知音。她不仅眼睛瞎了,耳朵也聋了!
这就是她不遗余力拆散清婉和烈王姬喜的报应!赵菱一眼不眨地盯着他们,好不容易等他们停下来,清婉忽然干呕起来,陈域小心翼翼地拍着她的后背,动作轻柔,语气却十分焦急:“清婉,你怎么啦?可是生了什么病?要不要找太医来瞧瞧?”
“你是故意的,还是真不知道?”清婉佯怒道,转过头来对着赵菱笑道:“一个还未出嫁的女孩子,好端端地忽然一反常态,整个人没精打彩,变得嗜睡,没胃口,吃什么吐什么,这是什么病,我想公主肯定知道。”
赵菱几欲晕去,原来他白日里借口看姐姐,竟是去看清婉。他可真厉害,陈府和倾雪阁两头跑,一脚踩两船,日日销魂,夜夜缠绵,身体倒是吃得消。
左掌心一空,那瓶保胎药已被清婉夹手夺去:“多谢公主不远千里前来送药,你和陈域总算相恋一场,我也不逼你,你右手上的滑胎药,自己喝下去吧。”
心里空空荡荡,破了一个洞,呼呼地进风,痛到极处,泪水反而流不出来,清瑶扶着摇摇欲坠的赵菱,怒斥道:“陈域,公主腹中的也是你的孩子,你当真要让公主喝下去?”
陈域双臂环在清婉腰间,道:“齐桓公是她第一个男人,天下皆知,谁知道这个孩子是不是我的,你们休想赖到我身上。”
他已经有心爱的女人了,再过几个月就会有心爱的孩子,哪会稀罕她的孩子?赵菱已经不想辩解,她翻身上马,一声大喝传来:“站住!”陈域走到琴边,抓起一物道:“你堂堂一个公主,虽然不是完璧之身,总算陪了我二个多月,我记得我小时候还欠你一双锦帛丝履鞋,你可能忘了,我却还记得。这里有十二颗珍珠,质地不比你鞋子上的珍珠差,你拿去,从此以后,我们之间的帐就算两清了,你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一串皙白浑圆的珍珠扔到她脚下,这算什么,把她当倾雪阁的歌姬还是舞姬?雪花飘到赵菱脸上,冰凉彻骨,她忽然笑了起来:“陈域,你剑术虽然厉害,可是琴技不行,这首野有蔓草比田午的燕燕于飞差多了,还有你床上功夫也不行,和田午没法比。”
正在抚琴的陈域双手一颤,琴弦嘎然断裂。清瑶冲过去几脚踩碎珍珠,对着陈域深施一礼,道:“多谢大人打赏,大人以后不要再来了,我们倾雪阁的姑娘就算饿死,也绝不做你的生意。”
风雪肆虐,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赵菱努力睁大双眼,却找不到她的归路。她对蒋太医立下誓言,绝不会伤害孩子,赵国已无她的容身之地。赵菱拼命策马狂奔,她的白马神骏,一会儿就把清瑶等人甩在了身后。
四道白练般的剑光从雪面上平掠过来,白马仰天悲鸣,一声长嘶,马腿已被齐膝切断。赵菱被抛下马来,她刚拔出短剑,又有四道剑光袭了过来,分刺她全身要害。
四个男孩子面如冠玉,长剑招招夺命;四个女孩子眉目如画,剑招又阴又狠,这八人训练有素,一上来就痛下杀手。赵菱想起了那只烂桃子,她苦笑了一声,今日是什么日子,都来找她清旧帐?
小腹处越来越痛,赵菱渐渐不敌,她左手连扬,数串刀币发出,迫退众人后,将一支响箭射入空中。领头的叫道:“不好,她要搬救兵了,大家速战速决。”
救兵来得好快呀!响箭还在空中鸣叫,弩箭就呼啸着射了过来,这四男四女武功不弱,竟然避不开,一个个倒在地上,赵菱惊喜万分,她刚想转身,后心一阵剧痛,她摔倒在了雪地上。
鲜血滴落在洁白的雪地上,仿佛红梅朵朵绽开。他们中的是三棱翼式的铁箭,有六道血槽,赵菱再也想不到,她会死于这支箭下。漫天雪花在她眼前飘来飘过,思绪飞到了去年。
洛邑回风院,田午真心提醒她:“雪花有什么好爱的,太阳一出就化了。” 公子罃也跟她说:“……天下各种各样的花,唯独雪花最不能长久……”可她根本听不进去,痴心妄想,这朵雪花的爱会永世长存。
伊湖河畔,她当真是昏了头,才会听不懂他的誓言本身就有问题:“罚我生生世世遇到小菱,罚我生生世世被她爱上,罚我生生世世陪她到永远……”他一直在说被她爱上,可从来没说过会爱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