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女子道:“既然这个人一心求死,想必这座铸剪刀的山庄他也不会要了,不如一把火烧了算了。”
黄晴迟疑道:“雪霏,你真的要去烧庄子?那个人腰间挂的似乎是昊渊剑。”徐氏山庄屹立武林数百年,可不是浪得虚名,眼前的人虽说受了致命的打击,看上去一副不想活了的样子,可是他成名多年,黄晴心中对他还是忌惮万分。
徐扬若是那么好对付,那个设局的人完全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她们的主人也不必特意下令她们前来刺激他。
她们得到的任务是,不择手段,让冬眠的蛇清醒过来,去反咬一口。
雪霏讥讽道:“怕什么,就算真的是昊渊剑,握在一心求死的人手里,只有死得更快,难道你以为,这人还是那个曾经纵横天下的徐少庄主吗?”
黄晴笑道:“果然不是,传闻徐少庄主有双玲珑妙手,剑术、铸剑、琴艺堪称三绝,可是这个人的手又脏又臭,别说是弹琴用剑了,恐怕连种花扫地都不合格。”
徐扬拿着剪子的手微微一抖,三个月来,首次打量起自己的手。
眼前的手,果真又脏又臭,两手污浊的黄泥,掩去了原本白晰的肤色,三个月未修的指甲又长又黑,左掌心被一根尖刺划伤,一条令人恶心的血丝蜿蜒而下。
别说她们怀疑,连他自己都在怀疑,令天下剑客推崇不已的剑法,真的是眼前这只手练成的?手已经变成废手,人是否也已变成了废人?
徐凉拔剑刺向黄晴,叫道:“别说了,别再说了,你们走,走啊,徐氏山庄不欢迎你们!”
雪霏双手一拍,风情万种地走向徐扬,“修枝除草这些儿小事怎敢劳动徐少庄主大驾亲为,奴婢自小命苦,这些事儿却是做惯了的,徐少庄主还是回屋里歇着吧,让奴婢来,奴婢的手艺很好,保证让徐少庄主满意。”
右手往腰间一探,手中已多了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剑,眼见得那株名贵的月季花将要被她拦腰削断,徐扬却还是犹如木桩一样杵在边上,雪霏忍不住要从心底里笑出来,什么名动江湖的剑客,根本就不堪一击。
只不过,她开心得显然太早了点,当手腕的剧痛传来,脸上那朵灿若春花的笑容正自开到酴醾。
雪霏还未来得及看清手腕被何物所伤,一根刚剪下的花枝已横在脖子里,尖刺已划破了她娇嫩的肌肤。
两人的距离极近,一动不动地互相对视着,若不是淡淡的血腥气弥漫开来,这情景,还真有点像是徐扬在轻薄调戏她。
她不可思议地盯着眼前的男子,蓬头垢面,身形瘦长,衣衫上布满皱褶,衣摆上溅满泥污。眼前的人,仿佛只是个落拓的江湖浪子,从头到脚,看不出半点剑道高手的绝世风采。
徐扬伸出右手,扣指一弹,一枚尖刺仿佛长了双翅的小蜜蜂,飞向正和徐凉激斗着的黄晴。
她发暗器,讲究精准、狠辣、歹毒,每下出手,务求必杀,绝不给对手留一丝生机。
而他发暗器,心随意动,每招每式,云淡风轻中渗透着说不出的优美。
雪霏绝对相信,穷其一生,不论她如何苦练,她也达不到他那种几近完美的颠峰。
她忽然很想看看,洗净后,这只江湖上名列第一的手,是如何地完美无暇!一种从未有过的奇特感觉,犹如野草般在她心底里漫生开来,说不清,道不明。
这一刻,徐扬再不是她们刚才看到的一心求死的人,而她们,只要他高兴,恐怕比捏死两只蚂蚁还容易。雪霏又惊骇又恐惧,叫道:“小心!”
☆、第二章 而今才道当时错(二)
黄晴剑术犹在徐凉之上,听得雪霏的提醒,凌空一个翻身,但是“小蜜蜂”好象真的长了翅膀,如影随形,黄晴眼睁睁看着它的尾刺无声无息地叮在她皓白的手腕上,一阵酸楚袭来,长剑脱手飞出。
雪霏的心却沉了下去,她现在才发现,她那只善于发暗器的右手永远地废了。两行不争气的眼水夺眶而出,似乎直到现在,她才想起那些中了她暗器的人,是如何地痛,如何地伤心,如何地绝望。
已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个道理,她明白的太晚了!
鲜血顺着手腕不断滴落,滴在她浅白色的衣衫上,就象是朵朵红梅,带着说不出的凄美和妖饶,黄晴的心里忍不住泛起一种兔死狐悲的凄凉。
黄晴不必低头,也能感觉到她的手并没有象雪霏那样毁掉。不是他暗器功夫不行,只不过是他在手下留情!
“现在要走还来得及,莫要等我反悔。”徐扬已收起花枝,声音冰冷刺骨,不带一丝暖气。
雪霏绝不怀疑,若她们还不走,他绝不会再手下留情。他纵有一颗怜香惜玉的心,她们却绝不是他想要怜香惜玉的人。
黄晴从怀中掏出一块浅紫色织物,双手毕恭毕敬奉上,道:“我们姐妹俩奉命前来贵庄送礼,请徐少庄主收下。”
徐凉瞅见少庄主不作声,当下自作主张,接过后迎着日光抖开,只见那织物淡雅简洁,浅紫色作的底,中间用银白色纱线绣着一朵素色的月季花。
徐凉道:“这就是你家主人要送给我们少庄主的礼物?又薄又透,既不能做衣衫,又不能做帕子,这样的礼物也送得出手,你家主人也忒小气了吧。”
雪霏凝目一瞧,知是女子用来遮脸的面纱,一时忘了手腕的疼痛,心中颇有些好笑徐凉的无知。
“你们的主人是谁?这块面纱哪里来的?她怎样了?”一声龙吟,徐扬怒目圆睁,乱发飞扬,一双漆黑的眸子清冷无情。不论黄晴如何躲,嗜杀的长剑始终距离她的咽喉不足盈寸。
他的话无情,他的剑更无情。
他的温柔,果然只针对某人。
黄晴却很满意于徐扬的反应,看样子主人料得不错,这的确就是徐扬的七寸。
黄晴伸手拂开长剑,微笑道:“奴婢的主人是谁无关紧要,至于徐少庄主心中挚爱的那朵月季花,她很好,很安全,徐少庄主不必担心。”
徐扬脸上阴晴不定,冷冷道:“我的事情,你家主人倒知道的不少啊,这份礼物我收下了,不知你家主人想要我如何回礼?”舒音身处深宫,她们口中的主人不仅能得到她的面纱,还有能耐找到山庄的位置,绝非(提供下载…)常人!
黄晴微微一笑:“奴婢的主人不要回礼,她只不过有些好奇,想问几个问题,徐少庄主依旧对那朵月季花一往情深吗?有人用卑鄙的手段采了去,徐少庄主愿意去抢回来吗?”
“用卑鄙的手段采了去?” 徐扬心头剧震,她在说什么?舒音为了搭救自己,这才入宫做了安王的夫人,难道他们都受骗了?
“对那朵月季花一往情深?” 雪霏的心头也是剧震,恨恨地转头瞧向黄晴,自己的手废了,她的手好好的,原来啊原来,原来是自己的好姐妹藏了一手。
徐扬不是没有怀疑过,徐氏山庄存在齐国已有数百年,田和忽然之间发难,关了一个多月又放了,这一抓一放,他的舒音就没了,这本就是他心头痛事,哪天不要想上千回百回,此时听黄晴的口气,这中间只怕不寻常,心中如电光火石般飞转,忽然想到一种可能:“难道田和是受人指使?”
黄晴脱口赞道:“徐少庄主果然心思敏捷,奴婢的主人说,这局棋迷雾很多,详情她也不是很清楚,但相信以徐少庄主之才,必能斟破其中的玄机。”
徐扬心中百转千回,这般绝密的事情,她们的主人怎会洞悉?她若当真好心,为何又不肯透露真实身份?
“你们的主人到底是谁?”寒光一闪,徐扬手中的长剑又指向黄晴的咽喉,动作迅速的几近神话。
冰冷的剑锋刺激得她白晰的皮肤变成了青灰色,黄晴闭目浅笑,“无可奉告,奴婢奉命前来之时,早就没打算活着回去,徐少庄主若不信的话,尽管动手。” 她给主人办事多年,可是非(提供下载…)常明白主人的为人,与其死在别人的手里,倒不如死在他的剑下。
一直在边上漠不作声的雪霏插嘴道:“奴婢觉得,徐少庄主有这个时间杀人,还不如赶紧想办法去搭救那朵月季花呢。”想死在他剑下,想得倒美,做梦去吧,她偏不让她如愿!
做了这么多年的好姐妹,她怎会看不懂黄晴那抹坦然赴死的眼光,只不过要怎样死,得由她这个废了手的妹妹说了算。雪霏低下头来,敛下浓密的眼睫,敛住那一抹极易令她的好姐姐起疑的凶光。
这句话果然立竿见影,黄晴只觉咽喉处的寒气瞬间无影无踪。她睁开眼睛,庭院中已不见徐扬的身影,唯有竹影无声摇曳。
孤云出岫,倦鸟知还,还能回到起点吗?
落叶归根,风过无痕,一切恍如梦一场。
☆、第三章 问君何处是归途(一)
今夜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