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句恭喜寒暄,宰相就进了正题:“你看,什么时候办婚事的好?”
听起来像是在商讨,他眼睛里却很是急切。
这话一出,疏若锦就觉得手里捏着的手一怔。
这几天,疏若锦都没有跟寒未古说这事。
疏若锦怕寒未古生气,暗地里用力捏了捏他的手,转过脸去向宰相绽开个讨好的笑:“这还没进朝面见圣上,这么快怕是有些仓促了吧?”
疏若锦刚说完,一抬头就看见任小姐站在了面前,她身穿罗纱,笑问道:“怎么,公子会觉得仓促?”
疏若锦一怔,这靠得这般近,那味道又扑面而来,他努力定了定神,说道:“好歹待我面见圣上,若是有幸得圣上欢喜,得到个锦绣前程,给小姐个安定归处岂不更好?”
任小姐转过头去,朝父亲撒娇道:“父亲,你看啦,他不愿娶我!”
宰相最难对付的就是自己的女儿,朝疏若锦嗔怒道:“你就随了她吧,我马上就吩咐下人准备东西。”
任小姐这下高兴了,道:“还是父亲对我最好了!”说完,走近俯身在疏若锦耳边小声道:“我会让你做我的夫。”
说完就回房间了。
疏若锦一脸惊愕,刚才她的声音,明明是望云澈的声音!
寒未古坐在一旁也发现了异样,回去后,问疏若锦道:“那任小姐就是你要找的人吗?”
疏若锦说道:“想必你也注意到了,那不是任小姐,那不过是具尸体,望云澈的鬼魂操纵着任小姐的尸体。”
寒未古怔怔道:“他想干什么?”
疏若锦低下头,心中也没有谱。
第二天,疏若锦进朝面见圣上。
寒未古没法跟去,就在客栈里等他回来。
大殿上,皇上看着今年的第一名,笑道:“真是一表人才啊!”他仔细看着疏若锦,说道:“不过细瞧这脸,怎么会觉得有些熟悉呢?”
宰相上前一步说道:“这位是疏宰相的孙儿。”
刚说完,疏若锦就看见皇上的脸色一僵,他心一寒。
任宰相继续说道:“疏宰相一事已过去几十年,那时他不过是肚中不知外事的婴儿,他对他祖父的事也完全不知晓,他饱读诗书,才华外露,能凭自己本事考中实属不易,陛下,你说不是吗?”
“嗯。”皇上沉吟一声,不再追究疏若锦的生世,疏若锦这才松了口气。
几番夸奖,疏若锦的前程就在这大殿上定了下来,疏若锦跪下谢恩,似乎母亲展颜的模样已在眼前。
下了大殿,疏若锦就被请到了宰相府。
几番赞扬后,宰相还是很挂念着女儿的婚事,又把这事提了起来。
疏若锦见这次逼迫得紧,只好说道:“可以让我跟小姐谈谈吗?”
宰相一听他这么说,脸上立马绽开个笑容,“当然可以。”
鲜花盛开的庭院,花香飘溢,长廊里,疏若锦远远地看到了那人的身影。
他走上前,许久才开口:“任小姐……”
那人转过头来,笑道:“还叫我任小姐么?”
这声音,明明是望云澈的!
疏若锦望着她,许久说了句:“望云澈……”
“不对。”
疏若锦沉默,小声说:“望重宴……”
那人立马高兴起来,走上前来牵了他的手:“重宴,重宴,我终于等到了……”
疏若锦一怔,立即抽出了自己的手。
望云澈眼瞪得老大,不可置信。
疏若锦不知怎么觉得胸口堵得慌,只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是来……跟你说亲事的……你放弃吧……”
望云澈眼中失了神,许久说道:“是因为那人么?”
疏若锦低下头,不说话。
望云澈被他的沉默惹急了,大喊大叫起来:“真是因为他么?我们在一起十几年敌不过他在你身边的几十天?”
疏若锦上前按住他,“你别激动,平静下来。”
望云澈安静下来,眼中却含了泪,这躯壳是任小姐的,满眼泪花的模样让疏若锦心一疼。
望云澈含泪说道:“你真的已经忘了我么?”
疏若锦回答不出来,只能沉默。这么长时间,他也在徘徊。
望云澈泪水流得更厉害:“原来真的是这样,我们在一起十几年敌不过他在你身边的几十天……呵呵……”望云澈有些痴狂,自言自语道:“你知道么,你走后我一直等着你,可是却染了病,拖久了一直没有得痊愈,我毫无精力地躺在床上,分不清白日黑夜,我只想,睁着眼,只要我能睁着眼,我就能一直看着那扇门,你出去了,我一直盼望着你回来……可是一直没有如愿。最后命悬一刻之时,我奋力爬到了树下,想离大门近一些,却只能在树下停步,我不能向前了,你知道那时候我心里是多么的绝望么?你知道人将死时无能为力的悲哀么?”一句句质问,疏若锦心中一阵阵疼,他怎么不知道,他也是死过的啊。
望云澈继续说着:“死后,我不愿投胎转世,鬼魂赖在院子里不肯离去,我想如果你回来了,我至少可以看见,我没有过奢求,我只想再看你一眼,一眼就好,只一眼我就乖乖投胎,哪知他们强硬绑了我去,往我嘴里灌汤,那哪是忘情汤啊,那就是毒药,仅一口就能让我忘了你,什么都不会记得了……我不甘啊,我逃了,飘荡人间这么久,我也成了厉鬼,看,我都能操纵尸体了……看啊!”望云澈伸直手臂,转了一圈,又在疏若锦面前停下,淡然道:“可是这终究是尸体啊,时间一长就会腐烂,你闻到了么?这味道?腐尸的味道啊!我死后,我的鬼魂守着我的尸体,就闻着这腐尸的味道啊!”望云澈把脸凑近,“看见了没?这尸体在腐烂,我不能阻止,我想了这么长时间才找到的接近你的方法,很快就要跟着这尸体的腐烂溃败了啊!”
疏若锦说不出话来,眼前这人的面容在腐化,皮肉已经浮起。
望云澈瘫坐在地上,低着头,声音如蚊:“可这又能怎么样呢?你不再是你,我还是我又有什么用?呵呵……”
望云澈干涩的苦笑声让疏若锦心痛,他俯下身,伸手抚上他的脸,小声说:“你说,我们哪天成亲好?”
翌日,成亲大礼。
新婚之夜。
红烛泪流。
疏若锦揭下她的红盖头。
盖头下,那人已是泪流满面。
望云澈怔怔地伸出手,手指碰到那一处冰凉,忽然笑了起来:“没想到啊,我竟然会流泪,这具借来的躯壳竟会流泪……”
望云澈抚着自己的脸,泪水流不停,慢慢地竟变成了血红色。
疏若锦一惊,望云澈笑得更加癫狂:“哈哈哈,这躯壳也要没用了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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