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若不是因为那个人的牵绊,恐怕这时他已经位列仙班,坐着各路妖魔鬼怪难以企及的高位,长袖一甩,驾风而去。
如今蜷缩在后辈的仙宫中,见着个小官都要躲闪,生怕被捉出来是个妖,魂飞魄散先不谈,若是连累了这后辈,他千年的修为毁于一旦,他自己也会失了这世间唯一对他真的人,他没有胆子再经受这噬心的痛苦。
仅仅是一把铁制的匕首,除了刚刺进去给他的冰凉,别的什么都没有。
妖,他是小妖们闻之却步的强大妖怪。
仙,原本只有一步之遥,谁知如今如隔天堑。
若不是有这个后辈将自己收留,自己将会去哪儿呢?
他低下头想着。
但是长久留在这儿也不是办法。
为隐藏他的妖气,他每天都耗了大部分精元来掩盖他大妖怪强盛的妖气,他的笑容牵强得让他心疼,明明就很累,为什么不说?
“我说,送我回人间吧。”他小声说。
虽不是妖所待的地方,但只要不连累他就好。
第二章 临沅庄
“你这模样要怎么去人间?”白衣道人指着他一脸的桃花印记,问道,“要不我施个法术将它隐了好了。”
小妖伸手抚上脸上的桃花印,轻笑道:“这可是我桃花妖必备的印记呢,再说你桃花仙不也有么?怎么能随意隐去呢。”
“不行,你这副模样我绝不让你下去!”白衣道人态度坚决,说:“你就在我这儿好好修炼,前辈这么聪明,一定能很快成仙的,到时候我和你在天界中各占一位,乘云驾雾,是去寒山还是哪儿我都陪你……”白衣道人坚决不同意,说到一半却被他打断,“你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什么吗?修炼要?”
白衣道人低下了头,许久才答道:“心无旁骛。”同时心凉了半截,这次,还是留不住他么?
“你说我可能么?”他转头看向人间。
炊烟触天,似是触手可及,谁知终究殊途。
白衣道人虽心中万分不舍仍是答应了他。“好,我送你下去。”
他们一路安静地走着。
他妖气重,想不被其他的仙人发现需要他紧紧地跟着他,靠着他的仙气掩盖妖气。很快他们就走到了南天门,再往前一步就是人间。
“好了,到此为止吧。”他转过身,给他一个淡淡的笑容。
“等一下。”白衣道人叫住他,在他眼前挥了下衣袖,他只觉脸上一阵清凉。
“你做了什么?”他笑问道。
“放心,你的桃花印我还给你留着,不过做了点手脚。”他顿了顿,眼中万分不舍,许久说:“走吧。”
“走之前,给我取个名字吧。”
白衣道人一惊,“你不是有名字呢么?”
“我想你给我取一个名字。”他的眼直直地看向他。
他咬咬牙,很久才说:“莫与肩。”
“好,莫与肩,再见。”他转过身,一晃,他眼中只剩他渐模糊的背影。
莫与肩,不要有人和你并肩。
与你并肩的,只有我。
从今以后只能是我。
他回过身,一瞬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临沅庄,人声鼎沸。
“哈,这不是‘独孤剑客’纪莫崖么?哪来的风怎么把你给吹来了啊?”
原来人都聚这里来了啊。纪莫崖像找到了组织一样欣慰。
只在临沅庄门口就遇着了“没眉毛”,他跟纪莫崖是好损友。
“哎,这两小兄弟太不识抬举了,怎么把人堵门口呢?”
再一看,哎,这不是“鼻子红”么?
“庄主有令,非江湖名人不让进。”
“这两傻子,这位可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独孤剑客’,不让他进来,你们的庄主也会要了你们的小命。”
还是“香肠嘴”说话有用,话一出口,那两小兄弟就乖乖让了路。
纪莫崖终于得进。
见这两小兄弟面露稚嫩,应该只是个打杂的,不然怎么连“独孤剑客”都没听过呢。要不然就不会把他堵在门口半天,只把他当个无名小卒待了。
不怪,不怪。
纪莫崖的心是很好的。
一甩袖子,纪莫崖就跟着朋友进去吃喝玩乐了。
天快黑的时候,他也把肚子填饱了。
这地方真不想多待。只见一群眼生的人在大喊大叫,吵得他心情烦躁。
不过,只吃了人家的饭就拍拍屁股走人实在太丢脸。纪莫崖只好留下,至少见了庄主,打声招呼。
他和几个江湖友人玩笑着。
这几个人长相都太有特征,于是人们只唤他们的绰号,这么多年也不知真姓名。
这“没眉毛”脸上真没有一根眉毛,据说他小时候为了救他的青梅竹马冒死闯进火场,他的青梅竹马倒没什么事,只是他的一对眉毛被火舌吞了,之后一直没长出来。在江湖上混的人几乎没人已经成家生子的,而“没眉毛”是个例外,他有妻有子,生活美满。让许多在江湖上漂泊、逢年过节无处可去的浪子很是羡慕。
“鼻子红”是个粗壮的大汉,腰圆臀粗,可是他从娘胎里就带了个红鼻子出来,很是搞笑。
“香肠嘴”是个尖嘴猴腮的瘦子,眼珠一溜一溜的总让人觉得他又打了什么害人的小算盘。
江湖上的人大多如此,有身手没长相,身手跟长相成反比,难得有个长得好点,也被一条条疤痕毁了容。
相比之下,纪莫崖的皮相就好得多了。皮肤光滑呈蜜色,长发乌黑,眉细而长,眼深神不可捉,眉与眼的搭配下,透着股英气,鼻子高挺,嘴唇纤薄,女人们总想在上一亲芳泽。
他们曾开玩笑道:“若是纪莫崖把剑换成一卷书,挽发吟诗,也能骗过小姑娘的眼睛朝这学识深厚的儒生芳心暗许。”
纪莫崖的发质好,乌黑直长,但他本人却很不喜欢这长发,很想一刀砍了。
然而有句话叫“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尽管他觉得他的长发给他的生活带来许多困扰,但他还是留着这长发。
损友们各自吹嘘着近一年来的“奇遇”,一边夸赞自己一边损损别人。
天很快黑了。
纪莫崖见厅里已经聚了不少人,只是迟迟不见庄主出面,于是问道:“唉,怎么都这个时候了都不见庄主人哪?”
“这庄主说来也奇怪,至今我们几个也未见过面,将人召集来后却一直未露面。临沅庄你之前听说过没?”“香肠嘴”知道纪莫崖不善收集信息,特地开了个堂。
“临沅庄几十年前是个大庄,这里名士云集,庄主临远是远近闻名的豪士,人们都很尊敬他。可后来却发生了件事直接影响到了临远的命运。传说那是个妖媚的女子,一颦一笑都牵动着临远的心,临远为了这个女人放弃了临沅庄,两耳也被女人的气息填满,听不进一句劝。名士们见他们所效命的主子竟被区区女流困住,便觉此处不可久留,仅仅半个月的时间,临沅庄从百元大庄变成只剩临远和几名奴婢的萧条庄园。那女人也不知踪影,不久临远就驾鹤西去。此后的几年里临沅庄迅速衰落,没几年就被世人遗忘。”
“那这庄主又是谁?”
“说这少庄主也是一怪。他虽是临沅庄的庄主,却姓莲,单字枭,与临庄主也不知有没有血缘关系。据说他人瘦弱却在半个月的世间里聚集了大部分江湖人士,你再瞧瞧这屋子里的装饰,哪像是衰败了几十年的模样?”
说着,他用手指了指屋子里的几样摆设。
瓶是烧制精美的瓷,细瞧花纹便知这定是出自名人之手,想得到这瓶,不是出大价钱就是可以得到的。
再看这瓶中插的花,花香淡雅,花色迷人,纪莫崖走过不少地方却没有见过这种花,这花恐怕是专门种了给人观赏的。
食器也是说不出的精美,每一个细节都做到精致。
这绝不是一个衰败了几十年的庄子可以拿出的银两。
莲枭。
这名字也没有听过,初出茅庐就能有这么大本事?
纪莫崖越发好奇了。
正思量着,只听得外面小厮唱道:“少庄主到!”
这一声引得大厅里的人纷纷转过了头。
不一会儿,门口就立了个翩翩公子。
只见他身穿青色长衣,腰间配了挂润玉,一把纸扇轻轻摇着,若有若无的风吹着他的长发微微飘动,面如冠玉,若不是身后有几个身穿黑衣的壮汉跟着,真让人以为他是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