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部分(1 / 2)

>到东序阁的时候,才发现母后坐了大安辇来。大安辇是咸平年间,父亲为万安太后所制,上设行龙六条。平时皇太后、皇后常出,一般只用副金涂银装白藤舆,覆以棕榈屋,饰以凤凰。母后在父亲刚刚龙驭的时候,坐大安辇来,想必不是没有深意的。

于是我跪下拜见,然后诏皇太后出入所乘,以后都如万安太后舆,上设六行龙,制饰率再加。

母后在辇中微微点头。

木然地听朝臣和宗室依礼哀哭,这感觉真奇怪。

父亲和我见面的时候,永远都是那几句话

〃给父皇请安。〃

〃起来吧。〃

〃谢父皇。〃

〃今天书念了吗?〃

〃念了。〃

〃好好用心。〃

〃是。〃

〃下去吧。〃

〃是。〃

但是以后连这样的话也不会再有了。

不知不觉我也泪流满面。

回宫后母后问:〃有拟好谁去守陵了吗?〃

〃还没有。〃我低头说。

〃那不如让李婉仪为顺容,从守皇陵?〃她缓缓地问。

李婉仪,我没有什么印象,大概是普通的嫔妃吧。〃一切遵母后的懿旨。〃

母后着意看了下我,见没有什么异样,想了一想,又说:〃让刘美、张怀德访其亲属入朝吧,她是杭州人,据说在杭州还有个弟弟叫用和,不如让他补三班奉职。〃

〃是。一切听母后安排。〃

傍晚的时候,我见到了李婉仪。

我依例讲了抚恤她的话,她一直低着头不敢看我,口中只是称〃是〃。

最后我说:〃你既没有孩子,长守父皇身边也算是福分了。〃

她终于抬头看了我一眼,我看见她的眼里全是眼泪,却强忍着没有哭出声来,只是泪流满面。我心里隐隐觉得悲伤,这个人,和我一样的哭法。

她跪下磕了头,然后退下了,头也不回。

据说她是有个女儿的,只是和我的哥哥们一样,都夭折了。

在皇家,能长大的孩子是很少的。

我已经整整两夜都只是合了下眼,可那天夜里居然还是睡不着,起来在殿外仰望天空。天空最亮的那颗,就是北落师门。

长安城北门叫〃北落门〃,这颗星星就是以此为名。师,兵动。

北落师门,战争。

父亲说,不能要战争,万一臣子握紧了兵权,五代之祸就是前车之鉴。其实他最后对我说的〃善待天下〃,何尝不就是要我安定局势,避让战争?

宁愿屈辱,也不要颠覆。宁愿苟延残喘,也不要失去政权,这就是我们的国策。

其实这与我又有何关系?

我其实什么力量都没有。我甚至也不想当这个皇帝。我排行第六,是父皇最小的孩子,没有贤能,加上年纪太小,也没有公开支持自己的势力,现在能做的,只有乖乖听母后的话而已。

母后现在已经在替我物色皇后,据说是应州金城人。平卢军节度使郭崇之的孙女。为了防止前朝后戚干政故事,她也不是什么显赫出身。

我心里烦躁,周围太过空荡,仿佛我的呼吸都隐隐有回声,宫灯点得又这样明亮,越发映得周围冷清,清清楚楚地看到,只有我一个人。

一个人在这样蒙着缟素的房间里,睁着眼,看一室的死寂。宫女在外殿也睡了,母后挑选过的人,睡相都是极好的,没有一丝声音。

一片凝固。

因为这安静,我害怕极了,手指不自觉就痉挛地抓着被子,那些丝绣的龙,蛇一样缠绕在我的身上。我喘不过气来,我听见父亲大去时,虚弱无比的话你要善待天下啊,受益。

……受益,受益。

母后在我很小的时候,与我在御花园里玩耍,跟在我身后追我,笑着叫道。我回头看她,突然脚下一空,坠入悬崖,从最高的地方一下子摔了下来。

第5节:第二章 惊蛰(二)尘烟绮年事(2)

是梦魇。

我挣扎着坐起来,大口喘气,良久,才爬起来到窗口。

北落师门明亮而冷淡地挂在天边。

这宫里,还有我唯一喜欢的地方,步天台。还有那个奇怪的女孩子,约我今天在那里见面。我感觉右颊开始温温地热起来。她手心里温度明明还在我的肤表,那种奇异的温暖却藤蔓一样蜿蜒地钻入我的心脏。

她身上的香味,是白兰花的味道,青涩而幽暗。

她对我说,我明天再来哦,小弟弟。

她的笑容就像被关在稀疏笼子里的蝴蝶一样,没有些微威胁,又伸手可及。

我从偏门跑了出去。狂奔过无数惨白的宫灯,奔过无数枯瘦的竹子,风像刀子一样从我身上一掠而过,二月,几乎冻到皮开肉绽。

子时还没有到。我在高台上等待她。

这样冷,想要一点点温暖的东西,就像她手心的那些夏天的温度。

还有,像笼子里的蝴蝶,安全,又贴近。

银汉迢迢。

在高处看,最是清楚,可也最不胜寒,似乎全天下的风都聚在这里。而我穿薄薄的单衣,从被窝里跑出来,等待她到来。

可也许我并不是在等待她到来,我只是厌恶延庆殿太过窒闷的空气,也许只是不要那些龙蛇,也许,只是不要那些最高处即将坠落的恐惧感。

我抱着自己的膝,在乱风中。

看着整个天空缓慢地斗转星移,所有的星宿都冷淡地在我头上旋转。

冷得连发抖也没有,只是觉得那些寒意从四肢百骸进去,像在里面扎根一样,一层一层生到骨髓里面去,到最后浸满了全部血肉,不觉得寒冷,只觉得融融一片。

到子时过去,长河渐落。到天边幽蓝。她没有出现。

她明明说要来的。原来她也是骗我。

好像她的膝盖狠狠撞到我右肋的时候那样,疼痛之极。但这次疼痛的,是心脉那一块。

天色大亮。

我想要起来,手脚却僵硬了,一时跌在地上,身后有人默默把我抱起来,给我包上锦被。

原来是伯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到来的。

他已经准备好热水。我僵直的手指触到温水,血像从凝固中融化一般,开始在我的全身流动起来。这才明明白白知道,那个笑得温暖的女孩子骗了我。她没有来。

那年三月,我初御崇德殿,母后设幄次于承明殿,垂帘以见辅臣。十月己未,移父皇神主于太庙,庙号为真宗皇帝。我有了一个妃子郭青宜。

郭青宜比我大四个月,大婚行礼时我仔细看了一眼,见她头冠饰以九翚、四凤,心里就放了心,这是妃子之制,看来母后没有现在就立她为后的打算。至于她的脸,我没有瞧清楚就把眼睛转回来了。

一年很快就过去了,我以为再也不会看见那个奇怪的女子。我也没想再看见她。

我习惯了生活,习惯了遇上任何事情都往右一看,仿佛母后随时垂着帘幕在我的右边。

以为,自己的人生顺理成章就会延续,再没有任何突兀的东西来临。

第6节:第三章 上元(一)玉壶光转,凤箫声动(1)

第三章 上元(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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