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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的侍女早已在三道珠帘外停步,无谕,按照宫规她们是不能太过接近主子的。
而就在此时,原本卧于软榻上,妩媚娇艳的叶赫如云忽然轻轻翻了一个身,娇声吟哦道:“陛下……。”。
似醒非醒,似梦非梦。
却惊的帘外的那个人,魂飞魄散九天外。
她分明听见,她叫着:“陛下……”。
而她的谦儿不过是几个月的婴儿,她叶赫如云怎会无端牵挂起一个与自己无亲无故的孩子?
那,必然是唤他!
她忽然觉得全身的血都涌上了头顶,当下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撩起眼前迷雾般的纱帘,有些仓促地急走几步,且听‘当’地闷响,软塌一旁柴檀木花架沉重的倒地,紧接着,‘哐啷’一声,花架上置着的青瓷花瓶亦倾翻于地,在殿外寂静的午间时分中,清脆地跌破这一隅的静寂。
叶赫如云自然是被惊醒起来,她一脸迷茫的看着眼前的阿柔。过了好一会,才惊诧道:“妹妹,你怎么来了?”
阿柔只听得自己的心跳如擂鼓,一下下的,逼的她险些啜不过气来。过了好一会,她才终于勉强定住心神,没有将那句徘徊在心口的话语冲口而出。
“妹妹听说姐姐身体不适,所以特地前来看望。没想到一时不小心,倒惊扰了姐姐休息。真是不好意思,还请姐姐原谅一二。”
阿柔拼命抑制住心里的激动,她说着,低垂下头。脚下,是铺在殿中厚实平坦的红色绣金花地毡。此时,地毡上导泻了一滩的水渍,显得有些凌乱不堪。
而那瓶里,本插着采来的几枝铃兰,白色的花朵,洒于红毡毯上,濡得那红色亦着了几许更深的朱紫。
印上她方才踩着水渍湿漉漉走进殿来的留下的那些许的脚印,更濡出让人难耐的朱紫深色。
阿柔紧紧的握着手掌中的那条丝帕,她声嘶力竭在心中对自己说道:“萧锦彦,哪怕掘地三尺,我也要把你挖出来!”
番外:锦绣烟云(8)
稍稍寒暄几句,阿柔几乎是控制不住心中的惊慌,告辞之后快步走出了风雅殿。
花瓶坠地的声音,无疑会引来外面侍女的注意,可,更令她无所适从的是,那个人,虽然在世人的眼底已经死去,可是,这一刻,在这华美的风雅殿中,在叶赫如云的口中,他却如同无处不在的幽灵,虚浮地飘荡着,在暗处阴冷的窥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或许,再多一刻的滞留,他就会噬完她的灵魂,然后,将过去她所受的那些苦难,再度强加在她身上。
多少年了,哪怕再大的风浪,其实,她也从来没有这么怕过......
目送阿柔离去,叶赫如云嘴角微微一笑,这才施施然起身。
她漠然地从那满地的碎瓷中,踏过步去,她并没有穿上榻前的丝履,而是赤足踏过那些碎瓷与花露水渍。
红色地毡上,她白皙的足犹如金莲般小巧,足踝处透着和碎瓷一般细腻的青白色,这世上,再没有比这更为洁白无暇的颜色,即便是冬日的雪,也抵不过她肌肤的色泽。
而,就在她姗姗走过的地方。在这片洁白中,迅疾地,便湮开一朵朵的绯红,不是她裙裾的绯意染就,恰是,是她娇嫩的足底被锋利的瓷片划透。
每一步,都绽开着别样旖旎的血莲,莲瓣绽开,发出细微的声音,那是轻薄的瓷片被踏裂成更为密匝的碎碴子,红毯愈显殷浓,那缕殷浓缓缓地蔓延,在她轻缓的步履中,渐渐妖饶。
殿外,一道玄色的身影,终是再忍不住,电掣般掠进殿内,只轻轻一抱,便将她从那一地碎瓷片中抱起,她的身子很轻,轻到,抱于手中,宛然一点份量都没有。
“你到底要干什么?”萧锦彦的脸色,黑的简直可怕而又阴郁。
叶赫如云缩在他的怀里,两手攀上他的颈子,胸前的衣襟,早已春光薄透。
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血色,身上那层单薄的轻纱,掩不住底下的苍白,本是窄小的裙衫,罩在她的身上,却仍嫌虚大。
领襟处绣着浅绯的花色,繁复精致这簇簇花色,如同碎瓷上被血微染红晕的铃兰一样,终是映不进他的眸底。
番外:不辨也好
“呵呵,主上,臣妾似乎没有做错什么吧?您为何如此这样的脸色?”
说罢,那美丽的容颜上,连丝毫的笑意都泯下了。
有的,只是漠然、清冷,并未随着玄色身影的抱起,有丝毫的转变,也没有女子扭捏的挣扎。
静到,没有一丝的波澜。
玄色身影,将她抱回软塌上,却站在塌前,脸上所有所思。
她的眸华仿佛睨着他,却又仿佛根本看的是另外一处。
软塌上没有锦褥,底下依然铺着冰竹玉石的榻上。肌肤轻触之下,光洁的玉肌上顿时生出大片的疹子。
犹如,她此刻,心中的冰凉一般。
“如云,我记得曾经跟你说过,如果你想保有现在的荣华富贵,最好的方式,就是安于目前的生活。阿柔是个纯善的人,她绝对不会为难你。而你若用心辅助谦儿,他长大之后也不会忤逆你这个嫡母。这一切,不需要我再度向你言明。所以,我以为你会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的……”。
他背着手,负于身后。深邃的眸子,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的脸庞。
叶赫如云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对上他暗含警告的眼神。她看了一会,忽然绽开一缕灿烂的笑容:“主上,您说的,臣妾都懂。何况,臣妾又何曾有不按您所言行事的呢?”
“既然如此,那么我希望,皇后你以后不要在她面前流露出什么不该有的表情或者言语了。不知道,皇后可否能够做到呢?”
萧锦彦的眼眸顺着这句话转到她的脸上,只这一转,他凝得她很深很深,象是要把她的样子刻进心里一般,每一眼,都带着绝对的印铭。
“臣妾遵命!”叶赫如云跪坐在软塌上,款款下拜。
他泯然一笑,终于点头简短的说道:“如此,很好。”
负手离开,终是,离得远了,那玄色背影依稀可见肩头披下的些许白发纵横于青丝之中。
算起来,他不过才三十有三的年纪,而今,却看似已然悄然老去不少。
那话说的是,天若有情天亦老。
叶赫如云看着那背影,不自禁的,悄然跌坐在软塌上冰冷的冰竹玉石上。
她的心中,有一首离歌在五脏六腑之中曼妙回旋起来。
惆怅而又夹杂着哀怨的滋味,其实,不仅仅是单一的,若有很多种掺杂在一起,就会连自己都辨不清个中到底是那种味道更甚。
不辨也好,与君别,华年锦瑟,旦知归。
番外:不辨也好(2)
不再说一句话,她的手也不再紧捏着衣襟,而是松了开来,有些无力地垂在袄袖边,指尖没有一丝的血色,苍白地,只映着那手腕纤细地,沁出青色的脉络来。
却是一种凄婉的纤细。
看着天边渐渐明媚浓烈的日头,叶赫如云却忽然笑了起来。
回转身,她轻启朱唇,唤人进来:“去把这样东西,送给静思阁的忆贵人。”
她怎么会忘记,这宫里还有这么一号人呢?当日,原本阖宫的嫔妃都要出宫落发修行,偏生这忆贵人缠绵病榻,已是起不了身这样的困境。
也是合该她不应就此离宫,几经周折,慈宁宫那位倒没有赶尽杀绝,也是顾着自己的名声吧,这才让她死里逃生,得以继续留在后宫养病。
而忆贵人这些日子在宫中的日子显然不好过,若不是她暗中接济,只怕内务府那帮人,连她的汤药都要断了,更遑论身体康复,能够像如今这般行动自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