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璇幽幽地应道:“皇上要的是千秋万代的江山社稷,这番话,皇上自己信吗?”
“……若是当初同你流落桐城……你我未曾回来,不知如今朕与你,是否便会快乐许多……”宴子桀失落之极,不经意的呢喃出口,却让胡璇整个人为之一震。话音落後片刻,二人不约而同的四目相对,那彼此相依为命的过往,虽已时隔久远,竟然只肖不经意的提起,便又历历在目,竟美好得让人无法忘却。
第七十四章
胡璇仍没能离开皇宫,无论二人如何纠缠,结果都不外如此。宴子桀只给了胡璇一个模棱两个的答复,说自己要再想想,让胡璇好生休养。
胡璇也没天真到相信自己或许还真有一天能活著离开这个囚笼。可他即不能认命,又无法反抗,结果依旧要被困在这个牢笼,於是他唯一还能做到的,便是保留自己的底线,将对宴子桀的感情封在口中,到死也不会说出来。
宴子桀依旧每天下了朝就来陪胡璇,但气氛实在是诡异。他或许担心胡璇的身体,绝不来骚扰纠缠。可也不再如曾经,变著各种心思讨好胡璇。他每天所做的就是同胡璇一桌吃饭,表情温和地对胡璇说几句关切之词,例如你要多吃一点,养好身体之类,之後便在房中批阅奏章的矮几边坐下,批阅得累了,就望著胡璇发发呆。待到夜深,与胡璇同寝,总是要拥著他,却没有其他动作,也没有多说过什麽闲话。
这样僵持的日子过了没多久,宴子桀就收到由张劲处派来的密报,就在胡珂由秘道逃出的东北方,肖远与胡珂曾有秘会,但仍无法得知军马的藏匿之处。宴子桀看到这个密件,头便涨得一个有两个大。他明知道就算自己肯无所是事地耗下去,藏在暗处的叛军却容不得他一拖再拖,却还是为著胡璇,藏了私心,跟张劲打了个太极,并不给他任何回复。
然而就是事有凑巧,在接到密报的第二天,竟又有人来劫天牢,几乎将宴子俊救到了城门口,虽然最後叛党被杀的被杀,自尽的自尽,宴子俊最终没能被救,却仍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自此之後,民间便四处有人发贴告示,细数宴子桀弑兄篡权、残暴嗜杀、荒淫无道等等罪行,於是少数城中,已有宴国将士杀了守城官,或是自立为王,或是打著救出宴子俊拨乱反正的旗号起义。
民间如此,朝中也是波涛暗涌,自然有大臣早对宴子桀不满,想要寻找时机另立新王。只是民间起义尚不成气候,宴子桀在宴都的皇威仍在,没人愿意先出头平白丢了性命。但他们不说,宴子桀却不是不知道。接连发生这样的大事,那些奏章上还在闲扯民生社稷如何如何的大臣,显然已是怀了异心,连谏言都懒得写了。
垂落的纱帐後,胡璇静静地沈睡。宴子桀坐在短几边,合了手中刚看过的一份奏章,表情茫然地向床塌那边望过去。
如果自己狠得下心,一切尚还来得及。这大概也是宴子桀犹豫不决的本钱。
他有些想得入神,不知不觉便从矮几边站起身来,神情恍乎地朝著床边走过去。掀开纱帐,胡璇背向著自己,一动也没动,或许真的已经睡著了。
宴子桀缓缓在胡璇身後坐了下来,一只手臂撑著自己的身体,慢慢探头去看胡璇。
月亮铺照出清冷而微弱的光线,这就足以让宴子桀分辩出胡璇精致的轮廓。暗夜掩藏得住一切,却无法将胡璇掩藏起来。莫说只是微弱的光线,就算胡璇消失在眼前,宴子桀一样时常能在脑海里随处翻出他的人影来。只是,怎麽都像看不够似的……因为,他一直无法拥有他。即便他们已有过无数次的肌肤之亲,宴子桀还是无力的感觉,只能这麽看著他……就算胡璇直到死的一刻仍被自己拥在怀中,可他还是没能把心交给自己。
朝中有官不辞而别,民间接连几座城池起义,原拓由暗变明,煽动著弑杀暴君另立明主的血雨腥风,而胡珂与肖远也结党成军,不知何时就会明刀明枪的向朝廷宣战……
这些宴子桀再也拖不下去,张劲一封又一封的急件催得宴子桀头晕脑胀──可一切明明本不该如此为难。
胡璇可以睡得这麽安稳,当然是自己多用了心思,有关胡珂的消息,还未能让他知道……可还能瞒得住多久?!他若知道了……
宴子桀不敢想。每当一想到胡璇掩著口,顺著手肘不住地落下鲜血的画面,宴子桀就觉得没有比这更可怕的事了。
不知不觉地,他竟然已伸出手,轻轻用指尖拨开胡璇落在脸侧的青丝,爱怜地触碰那微凉的肌肤。
胡璇惊了一下,转过头来,宴子桀才回过神,尴尬地收回手:“……将你弄醒了,朕不是有心的。”
胡璇不知怎麽应对他,缓缓又转过头去,背对著宴子桀继续假寐。
宴子桀并排躺在他身後,一只手由胡璇的脖子下伸过去,另一只手搭上胡璇的腰,就似这些天一样,由背後环住胡璇,但他睡不下:“……璇,朕知道你还醒著……就想跟你说说话。”
顿了一顿,见胡璇也没理睬自己,便只当自言自语,继续往下说:“你别再恨朕了。……朕做了很多错事……都是因为想不通……即是彼此有情,为何不能厮守在一起……”很明显的,感觉到胡璇的身体微微发抖。宴子桀不敢想像胡璇是用怎样的心情在听自己说话,因为他自己也不敢相信,胡璇尚能对自己剩下多少情份。
宴子桀很心虚,生怕胡璇跑了似的又拥紧了他些:“……朕到如今,还是不能懂你。可朕的感情,早就全系在你身上……你是否愿意,朕并没想过。只是觉得……天下间,朕想得到的,便能得到。但并不想……逼死你……到了最後,朕还是舍不得你死……”宴子桀的话音里开始哽咽,他强自吸了口气,继续说:“……所以,你只管安心养伤……如今外面,也正乱著。再给朕一点时间……朕准备好了,一定送你走……”宴子桀说到这儿,胡璇终於有了大一点的反应,身体微微动了动,却又没有後话了。
宴子桀咬了咬嘴唇,脸贴在胡璇的脑後摩挲著,似乎在确认属於胡璇的气味:“……你一定又不信朕,不过没关系。这次不会太久……所以,你即然想离开,就要养好身体……道长呀、宁儿呀,朕都让他们随你走……你要身子骨硬郎了,才能活得快快乐乐……”宴子桀正说著,感觉到压在胡璇颈项下的手臂,一阵湿热。
“……朕知道你一定哭了……可你倒底是有一点舍不得朕、还是欢喜欢而至呢……?”他知道自己得不到答案,也无谓强求。只紧紧地拥了胡璇一会儿,便起身下了塌,复又坐回矮几边埋头理政。
胡璇必竟无从知晓宴子桀倒底说的是真是假,但即然他说不会很久,勉不了心中有一点点期待,不过几天时间,精神气色都好了很多。而这一次,与他相反的,宴子桀在接连不暇的政事中,几乎没了睡眠,眼看著眼圈腮边往下陷,脸色也越来越暗淡。
宴子桀有意嘱咐,无论如何,不能让胡璇听到乱党的消息,所以胡璇也感觉得到,自己身边的人每天没了闲话,他所真正关系的事情,再也问不出了。宫女太监对他仍然服伺得仔细,宁儿也按时抱来相聚,宴子桀同样每天回来同他一起过夜……但这太过突然的“天下太平”,显然无法让胡璇安心。
他有几次想问问宴子桀,是不是有了胡珂的消息、又或是就要开战了?但宴子桀明明看到自己想要对话的表情,却只是庸懒地笑笑,随即便低头伏案忙他自己的朝政,全然没有要同胡璇交谈的意思。
期待与不安再次令胡璇纠结。他明明感到了什麽却又根本无法猜到端倪。宁儿不在的时候,胡璇连书简也看不下去,许多的时候就坐著发呆,猜那些自己明知猜不到的事情。
这一天胡璇坐在凉亭里,两个宫女和两个小太监在亭中四角站开了陪著他。忽然间院前传话的小太监忽忽地奔过来,还不等他到近前,便看见小路上又出现一队人,竟是叶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