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叛军设伏!”
张劲闻言,面有喜色,点头应是。
宴子桀脸上扯出一抹苦笑,坐在床边,将胡璇放倒躺平,伸手拍拍张劲的肩头:“朕曾为江山社稷对胡璇不起,却从未为他对你们这班生死与共的兄弟不起!”
张劲一时语结,心知自己一时情急,只以为宴子桀为胡璇不肯回朝,竟没容这个皇帝说完话。此刻听得他设想周全,心中一宽,已无须再多言,当下行礼退下。
宴子桀接过御医手中递来的湿巾,细心地擦拭胡璇的身体。
明亮的光线下,拭去灰尘渐渐露出的皮肤上,难掩过往那深深浅浅的伤痕。过份的纤瘦让他的骨骼清淅地显露,伴随指尖传来的触感,入目那深浅不一新伤旧痕不断的体肤,宴子桀的心狠狠地抽痛。
胡璇感染风寒发热不能入浴,体内麻药沉积又不能服药。宴子桀依御医所言,命人在房中安置火炉取热。
房中气热闷人,宴子桀只去了外袍,一直守在床前,眼见御医为胡璇针疚拔筒,起初吸出体外的,尽是污黑的血渍,直至血色渐红,才收手,又以泻手刮痧,整个过程耗尽两三个时辰。
宴子桀一直细心关注胡璇整个过程中气色表情的变化,心绪混沌。直到御医为胡璇翻身放平,盖好棉被,宴子桀才回过神来,轻声问道:“如何?”
御医顾不得擦汗,恭恭敬敬的应答声中微带粗气儿:“回皇上,体瘀初清,但公子体热未褪,老臣调配姜汤使公子袪毒排汗。只是体内长久积压的麻痹药性,只能静养,等到公子身体状况好转,药性也就渐渐抵消。”
宴子桀点点头:“今天就照这个法子医吧。你去准备,明日正午朕要带同胡璇返还宴都,途中胡璇的病情就由你看顾。有什么需要你尽管向朕开口,朕要胡璇万全地随朕回到宴都。”
御医脸色一变,面有难色,只是抬眼看看宴子桀,他又转过身去,用一块湿巾小心的拭擦胡璇的额头,神色专注,再也不来理会自己,纵是有万般难处,看来也是交给自己担当了,当下硬着头皮点头应是,调好了姜汤由宴子桀接下,便退去准备启程之需了。
第四十三章
北关的城墙外杀声震天,吴国与胡国复国的军队与原拓带领的守城军相持不下,皇城中亦是战火不断,叶纳几乎不眠不休带人固守城墙,抵抗宴子盛结集的乱军叛党攻城。皇城内有叛臣反乱、外有敌军攻城。强兵铁骑初定天下的朝廷发生这种事情,当真是史无前例。
张劲率领前锋军队势如破竹,却终是远水难救近火。宴都城墙下的反乱势力听闻张劲援军之势,自知已无后路,向宴都发动猛功。城内支持宴子盛的乱党乘机里应外和发起兵变,叶纳帅众御侍浴血奋战,平息了宴都内的战乱,兵力便已有所折损,叶纳亦是疲惫难当。但城外攻势强猛,宴子俊带伤上阵,与叶纳联手控制大局,箭如飞蟥的攻势中,叶纳亦不慎肩头中箭。
“皇嫂!”宴子俊带侍卫来到叶纳身边,举起盾牌团团围住叶纳,只是半月有余的时间,这娇弱的女子阵守墙头,心力憔悴,昔日里美妙的容颜如今苍白惨淡。
“皇嫂保重凤体。”宴子俊看看叶纳的箭伤,准准地穿过护肩铁甲下的缝隙,剌透身体,忙转头向身后的士卫道:“护送皇后回宫!”
叶纳痛得头上冷汗涟涟,被后面赶上来的太监宫女扶下城头。
皇帝没有坐镇皇都,长久来独立支撑的皇后中箭,年轻的亲王亦是负伤上阵,一时间,莫名的慌乱之意无形的蔓延在整个皇城的守阵之中,抵抗渐渐变得无力,城下的进攻却愈演愈烈。沉重的撞击城门的木桩声像乌云密布中轰呜的雷声,鼓震得人心头郁闷难当。
投石、浇油、放火箭,宴子俊无所不用,心中亦只有撑到张劲大军来援的念头强行支撑着自己,身体的伤口越发扯痛,冷汗不断落下,意识渐渐迷茫,仿佛期待援军的希望亦越发飘远…………
正在这时,原本为压抑的气氛笼罩的护城墙上的士兵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宴子俊打起精神,回头望去,竟见城墙的阶梯上,包扎完毕的叶纳仍是全副铠甲加身,单手提刀,神色庄重而凛然地走上护城墙。只见叶纳振臂举刀,提足了底气高声喝道:“宴国的将士!为了你们的家人永享太平,帝王正在征战西砥——那就是我的故乡!”说到这里,她停了话音,由身边一名侍女扶着,走下阶梯,又缓了缓声音,继续道:“如今,我已身为大宴国的皇后,就是大宴国的国母,你们、和你们的家人,就是我的子民!皇上为了他的子民远征西疆,却有大胆恶人乘机谋反作乱,陷你们的亲人于水火。狼子之心,上苍可见!为了爱惜子民的君主、为了你们的家人,宁可身死,决不能让宴都失守!”
这个娇小的女子,肩甲下的伤布隐隐透出红色的血渍,那张平日灵动美丽的容颜如今却有号令天下兵马的精勇神情。夕阳西下,余辉铺洒了她一身金红耀眼的光彩……试问一个女子如此,那些热血男儿又岂能怯战?
城墙上再度掀起激昂的战鼓声与呐喊声,却没人看到这女子眼中晶莹的泪光。叶纳微微咬紧下唇,巾帼之姿威风堂堂地登上城楼哨堡。
一场奋战,由正午持续到入夜。叛军背水一战,又知宴军主力尚在途中,原拓又带领守城大军与胡国吴国的军队大战于北疆,是以拼死强攻。宴军在叶纳与宴子俊轮番坐阵督军之下,以城墙有利地势死守不下。护城河下积尸遍地。
一场血战,起初战鼓轰鸣杀声冲天,到最后只听得到兵刃相交之声与四处偶尔传出的惨号声。直至深夜,一路宴军受原拓军令由北境赶到,包抄城下亦早已疲战的乱军,宴都之危总算缓解,但叛军主帅以及宴子盛却侥幸逃脱。
“皇嫂,保重凤体,请皇嫂回宫……”宴子俊话未完,叶纳一摆手,精神徒然松弛让她微微有些思绪浮游,倦意仿佛打碎全身的每一个骨节,她却犹然不舍地望着远处:“我想在这里……静一静。”
“皇嫂在担心皇兄?”宴子俊劝慰道:“皇兄矫勇善战,定会凯旋而归。”想说西砥定然不敌,却又忽然想到叶纳的立场,没说出口。
叶纳回过头,看看宴子俊,唇角牵扯出一抹淡笑:“这本宫知道。”她又回过头去,不再多语。
宴子俊无奈,悄悄命人让御医伺候。
清冷的夜空下,萧条的城头,卸下坚强面容的女子,目光中溢出些许晶莹。那义无返顾的背影,如今还深深地印在自己脑海中——弃自己的以死相逼而不顾……那种感受,别人不会懂,却瞒不过,如他一般深爱一个人的自己!谁又能知道,为背叛自己的人开脱他任性的罪责,用美好的谎言帮他欺骗别人,自己心中,又吞下了怎样的苦果。
夜,还漫长,终究是守护这座城,还是守护那份姻缘?
终究是那个人先归来,还是他的心会……再回来……
宴子桀行军亦有五日。张劲派快骑连连送来的捷报并不能使他舒展眉头,宴都的情势根本不容乐观,而胡璇……一直沉沉不能醒来。
理政、责任、心忧、愧疚……一齐排山倒海的压来,宴子桀都觉得力有不支。只自己不只对不起天下苍生、对不起昔日征战沙场的兄弟、对不起如今昏迷不醒的胡璇,更有甚的,是身边一个天下主,竟然让身为发妻的弱质女子为自己的又一次任性背负起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