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难办到。”
正文 第二十二章
我在邓国全与赫努巴的护卫下直接进入太子哲臻的馆舍。哲臻见到我的表情令我不禁动容。他衰老得似乎比他父亲还要快。瘦削的脸庞染着过于苍白的颜色。我疾走过去,在他的面前停下来。他淡淡笑笑,刚刚欠身,我连忙说了一句“免礼”。
“听到你来的消息,我,只有担心。你不该来,如果他知道……”他的目光似乎很遥远。
“他知道。”我说。
我们分坐在条案的两边。拂晓站在敞开的门口,赫努巴与邓国全都在院中,一地芭蕉的荫影。
“这几天我想起很多事。”他缓缓地说,“不知不觉的,好象临终的人才会有这种失控的回忆。”
“哲臻……”我吸了一口冷气,“你不会有事的。你是震旦的未来……”
“震旦有我,当是不幸。”我想拍拍他在桌上的手,但并没有真正伸过手去。他黯然地看着我的手,“你来,是冒险。你能救我或不能,都对你不利。”
“无论如何,你要回到震旦去,如果我能救你,我不会在意后果。我想,名誉总大不过性命。”
他看着我的眼睛,一会儿,别过脸去,站起来,“人们对这两样东西的判断总是矛盾的。震旦有我,真的是不幸,而我身为太子也是不幸。”
“太子!”我也站起来,“你的命运关系一个国家的社稷,你不能由自己一时的沉浮谈幸与不幸!”站在他的面前,我说:“哲臻,你把你所拥有的一切看得好一点,你会有作为。”
“我还拥有什么呢?”他苦笑,“又有什么作为?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所给予的,也都不是我的。我人近中年,被扣留在一个属国的领地……”我看着他以扭曲的笑容表现的痛苦,直到眼泪涌出,仰面一声叹息。哲臻是一个敏感的男人,悲观或是乐观在他的身上都有可能寄存,但他似乎总是不能维持一份属于自己的个性。当他上前抱着我的时候,我的目光越过哲臻的肩膀看到邓国全两步冲到了门口,紧跟上来赫努巴看了我们一眼,拍了拍邓国全的肩膀带他离开。
那个午后我和哲臻的拥抱无限悠长,漫漫的心情,漫漫的泪水。可能他和我一样,也想到我们可以一起从宏朗逃亡,但我们都不是迷信爱情的人,所以谁也没有说出那份虚妄的心思。
而今我已深知阴谋的可怕,但当我真正身处其中时却浑然不觉。有很多事情得到事过境迁之后才露出真容,还有更多的真相永远被淹没直到了无痕迹。我不确定这次事件对我来说是成功还是失败,宏朗王对我的恭敬和“惟命是从”令我感到不安,但我并不留心于此。看着哲臻踏上归途我异常平静。
第二天我随赛玛可离开了达雅,几天后我们在木拉泽告别,像一对好朋友那样。
天空呈现一片明净的蔚蓝,游移的云彩像是无辜于秋风中的精灵。未央湖上波光粼粼。荷花败了。那边有几只无篷的木舟,宫女们正在收拾参差的铺展着的莲叶。
“娘娘,”拂晓轻声禀报,“他们来了。”
我让船立刻靠岸。在移波渡边的倚风亭里,柳珊琢的身边立着一个俊朗的年轻人。
我的步伐不禁加速。他看到我,大步行至我的面前,站定了,一双炯目带着激动的光彩,潇洒利索地跪下,道:“睿祺拜见姑姑!”
我含泪笑着,上前搂着他,抚摩着他的头发。睿祺的身上似乎还带着永州那让我朝思暮想的遥远味道。我想起那年在家里时,他柔软的头发给我的安慰。
*
“我要谢谢你,让睿祺来我身边。”
“你喜欢的话可以让他们都来。”
“他们?”我看着帐帘上的红黄相间的如意结,伸出一只手拨弄着长长的穗子,“他们年纪大了,永州更适合他们。我也不希望你为难,至于睿祺,我总觉得应该为他做点什么。”
“那孩子看上去还不错,先让他进国子学读书吧。”
我转脸看着他,微笑道:“谢谢你。”
“怎么到今天你对我还是左一谢右一谢的?”他一手撑着头看着我,“我这么值得你感激?”
我调离了目光,笑了笑。他一手抚摩过我的脸颊,“其实,你心里一直抱怨我是不是?”
我松了手上的锦穗,看着他。
他垂下眼帘,一根手指缠绕着我的一缕头发,“你恨我,我也不会意外。”
我起身,面对着他。
“毫无意义的事情我不会做。”他抬眼看着我,“而你,在我的生命中永远不可能没有意义。瑽瑢,有一天你会发现,我并没有做错什么,只是你迟到了二十年!”
昭嫔在那个深秋寂然而去,我没有见到她的遗容。但宫中传说,孤寂落寞直至香销玉陨的昭嫔始终红颜依旧。美丽对她来说是一种摆脱不去的负累,她抑郁而亡。
母亲入殓后,羽扬正装前来见我。艳丽的服饰此时很不适合这个孩子,她的表情始终别扭着。我在她的脸上寻找昭嫔的影子,却难如愿,她的漂亮是单薄的。
她走后,我对珊琢说:“她让我想起安平。”
那天的雾很浓,又是一个阴天,院子里混沌一片。他很了解我,我的确在安平的问题上表现得不太理智。柳珊琢告诉我今天有土河沱的使者入朝谒见,他不会来锦斓阁。于是在一瞬间我有了一个想法。我拒绝进入一个芜杂纷乱的环境,处理一些必须花费心思逢源的事情。我手段总是直接的,于结果而言就不免是一种冒险。
没过半个时辰,柳珊琢回来报告说一切都安排好了。我点点头向门外走去,拂晓跟在我后面。我停下步子,对拂晓说:“你留在这儿,圣上有任何消息过来就说我和文殊一同去了护国寺。”
我坐在车里,只听到车轮滚滚的声响。我没有掀开车帘张望,感觉像是去一个未知的地方。
在东宫的侧门下车时,晨雾刚刚消散,但天空的气象并不明朗。
“您真的要进去吗?”柳珊琢第一次问道。
我点点头。
“还是让太子出来好了,您回到马车上去……”
“我并不是要见太子。”
“我知道,可是您这么去见安平郡主更不合适。”
“我只想见她一面,看看她现在的生活。”
“您认为这合适吗?”
“我不能总在考虑合适不合适中浪费时间。去递话,你知道怎么说。”
柳珊琢看看我,突然看着我身后,道:“有人过来……好象是太子!”
我连忙转过身去,看服饰顶冠正是太子策马疾奔而来,后面还跟着一个人。待二人近前,我看清那后面的是睿祺。二人匆匆下马,赶到我面前。太子抱拳,喘着气说:“参见皇妃。请皇妃立刻回宫。”
“怎么了?”我看向睿祺,“怎么你也来了?”
睿祺上前两步,见了一礼,道:“侄儿刚刚到锦斓阁拜见姑姑,拂晓说您来了这儿。”
“是拂晓告诉你的?”
“是,她先说您去了护国寺。我知道事情不妙。今日侄儿上殿领受圣上的赐子爵。后来土河沱使节觐见,皇上很高兴,下旨和使者一同游幸护国寺。”
“我知道了。”我走了两步,“那太子……”
“我猜您多半没有去护国寺,拂晓见我说这话也慌了,便说出您是来了东宫。我赶去前朝,太子殿下还没有离开,带我赶紧过来了。”
哲臻低头抱着拳站到我面前,“请您快快回宫,您私自出宫是大过失。要是圣上知道您来了东宫更……请您速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