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昊泠身边,等的就是这么一个机会吧?好个风雪,倒是朕小瞧了他。”跟在风御畅的身边,身为弟子的风雪是那般不起眼,只怕谁都会加以忽视。
早该想到这一层的,檄文之中透露出的内容,都绝非寻常途径可知。能够全盘掌握这些信息的人,唯有滟昊泠一人。这般猝不及防的泄露出来,必然是他身边的人才能做到。
“风雪的身份也帮了他不少忙。”赫连远遥继续道,这也解释了为何身单力孤的风雪一人,就可以在短时间将这些檄文散步到如今的程度。
“二十余年前,风御畅一道占星卦辞,在天下掀起的何止惊涛骇浪。”烈熠缓缓仰起头,仿佛是倦极一般,双眸都已然阖上。只是那出口的言辞,犀利之中带着与他的风华截然不同的……刻毒。“到了今日,他徒弟写上几篇檄文,又不知要给世间填上多少血腥。”
“也难怪世人会相信,他们师徒两人所做的一切,还真是呼应的相当恰当。”烈熠至此还判断不出两者之间是巧合,还是蓄谋已久。然而不管是哪一种,最后的结果都不会改变——风雪抓住最为恰当的机会,将灭世之子的预言渲染到了近乎真实的地步。
那些事实所累积起来的证据,反衬了虚无缥缈的预言,两者结合在一起,恰恰迎奉了世间大多数人的心态。正因为在凡尘俗世挣扎,人们才更容易被命运所束缚。一生是功是过,只要交给一句“命中注定”,便能得到一个轻松的结局。
见烈熠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赫连远遥心中暗叹,却还是决定暂且告退。烈熠不是别人,他永远有自己的主意与定夺,即使是在最混乱的情境下。这个时候要是逼迫他决定什么,只会引起反感,倒不如以退为进。
以烈熠的执着,曾经放不下的东西,未来,也一样放不下。
步子刚刚举起,赫连一样陡然听见烈熠的命令。“派人去将风雪找出来。”
“风雪?”也难怪赫连一眼不解,这个风雪虽然也是此事的关键人物,不过既然檄文已出,他的作用也就不再重要。烈熠所做的决定不仅与檄文无关,还准备去找寻一个已然失去作用的少年?
“做了这些事,你以为他还能安然无恙?”不用细想也能知道,如今汐蓝上下只怕恨不得将此人碎尸万段。“找到之后,找个地方保护起来。”过去也得到过风御畅的帮助,静铁关要不是他的一卦,也无法及时找到桑拓为滟昊泠疗毒。看的出风御畅对这个徒弟的宠爱,在这混乱之中保护风雪,就当他还了风御畅一个人情。
停了至少半盏茶的光阴,烈熠才寒声补充一句,“用不着将风雪带给朕看了,朕怕……忍不住杀了他!”
第十五章——旗鼓相当
直到最终,除了寻找风雪这一道命令之外,烈熠再未做过与檄文有关的任何决定。赫连远遥虽然无奈,还是不得不将这项任务妥帖的交代下去。风雪手中说不定还掌握了檄文以外的证据,将这个人掌握在手中,总比其莫名其妙被汐蓝捕杀的好。说不定有朝一日就能派上大用场。
其实在烈熠的心中,却少不了一分私心的筹谋。赫连远遥所说的也 不假,如果想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檄文内容传扬天下,最好的办法就是借助如今焰赤的力量。相反,如果没有焰赤的帮助,这些檄文的流传也就告此为一个段落。只要没有在其中推波助澜,再如何沸沸扬扬的传言,也会有被淡忘的一天。
这些被风雪辛苦挖掘出的罪状,也许当事人本身都不甚在意。却只有他如此放不下,竭尽所能的保全着滟昊泠自己都不在意的名声。
事与愿违,说的大概就是眼下的情景。数日过去,在烈熠认为流言应该逐渐冷却的一刻,反而以较之先前更为沸腾的态势在七界大陆上被宣扬起来。甚至比起风御畅的占星,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毕竟类似占星的预言,多少有无法掌握的虚幻成分在内,七界之中的许多人,尤其是许多年轻人,是不怎么相信的。但是这些檄文不一样,所列出来的事件都是那般真实,就发生在近期,就发生在眼前。
更令这些檄文加深可信度的,则是游荡于七界之中的流民。百图一战的逃兵,青夷暗杀事件的幸存者,还有景阳感染血吸虫病症之后被桑拓救回的患者,他们都是亲身经历过生死关的人,每一个人都是在滟昊泠的手中捡回一条小命。他们所说的话,实在令人无法再有半分质疑。
“果然,应该斩草除根么?”烈熠喃喃自问。心下,到底还是翻涌起一丝悔意。
一开始就明白的,滟昊泠的作法并没有错。至少,从他汐蓝帝王的身份考量,没有半分错误。乱世必用重典,帝王不仅需要润泽苍生的宽大胸怀,在许多特殊的时候,铁血杀伐的强硬手腕也必不可少。
刚柔并济,才是帝王之道。
烈熠不能不心存悔意,如今的情景,到底是他一手造成。连他自己都数不清楚,有多少次干预滟昊泠的决定,在他起了杀伐之意时横加干涉,放走了……或许本不该放走的人。
胸口无限烦闷,然而烈熠还是强迫自己将思绪整理清楚。烈熠可以为滟昊泠一人而心生悔意,但是焰赤皇帝,必定要心志坚毅,不留一丝缝隙。
对于战败者的态度,事关原则,也是他此生行事为人的底线。如若动摇,烈熠,也就不再是烈熠了。
所以,即便时光倒流,能有一次重来的机会,烈熠还是会做他认为该做的事。
滟昊泠的行事决断,是因为他是汐蓝之主,是站在汐蓝一国的立场之上。这并没有错,可是,不能因为一己之私的正确就为所欲为。一旦将这些做法放在这个七界之中,放在漫长的历史中,谁又能判定那不是大错特错?
想赫连远遥确定过风雪的平安,如今已被送回焰赤本土境内保护起来。其余细则,烈熠还是没有多加过问。他想肯定的只有一点——檄文的广泛传扬,与那个风御畅的弟子之间,究竟有没有关系?
得到否定的答案之后,烈熠直觉此事更为扑朔迷离。七界的统一步伐过于快速,在一场场大战的背后,谁也免不了会有小股势力残存下来。难道是这些民间的力量在推波助澜?虽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然而烈熠依然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奈何事成定局,多想无用。即使烈熠将幕后主使找出,将其碎尸万段,心头的恨意或许能得到消减,但是对于局面,已是没有半分裨益。
收拾起所有心思,再多的忧虑也被遮掩在清冷的面容之后,波澜不兴。走出帅帐的烈熠,依然还是那个执掌天下风云的焰赤帝王。
如今得到赫连远遥与景卉的助力,军务已不需要他事事亲力亲为。但是,烈熠还是准确的下达了每一道命令,大到作战阵型的布置,小到每一名单兵的进攻方式,他都以最正确的方式加以指挥。牧野军全体将士,既惊讶又感佩,常人无法想象,烈熠一人怎么能够思考如此多的事务,他也只是一个人啊。
惊叹之余,所有人还是尽最大的努力完成各自的任务。大战的阴影不知从何时开始笼罩在头顶,征伐到了今日,终于要迎来最后定夺胜败荣辱的一刻。
二月的最后一天。
草长莺飞。
遍寻燕支花海,再也找不出半朵盛开的燕支。反倒是草枝见长,微风过处,带来一片簌簌的响动。草枝的顶端,结出了细小的果实,盈盈可爱。
天气不算好,倒也算不上坏。太阳自晨曦之间探出之后,颤巍巍的升入高空。只是今日云层厚重,太阳的光芒免不了被接连飘荡而过的云朵遮掩,光线也就减弱了许多。毕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