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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与杀戮格格不入的姑娘出现在战场之上,令烈熠不由的怀疑起滟昊泠的用意。无论在旁人眼中这是如何与常理不符的一幕,但是烈熠都能够肯定,滟昊泠定然有他的用意。
他,从来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
“我想得没错,你果然会路过成阳。”这一次滟昊泠才总算自己开口。没有影射出几分刀光血影,更像是多日不见得老友,在陌生的地方不期而遇。
谋略一途,本就是你算计我,我算计你。烈熠能够想到的事,反过来被滟昊泠所利用,也在情理之中。
“既然想到了,为何才带了这么几个人前来?”烈熠的目光转冷,衬在狭长的凤眸间,真有几分嗜杀的味道。就像对面站着的,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你就那么肯定我不会杀你?”
担忧前路设伏的一方是牧野军,事实上滟昊泠有足够的理由这么做。但凡他还有一丝称霸天下的野心,就不该放过这个最简单的打击敌人的方法。与主力分离的小股骑兵,一路醒来都少不得担惊受怕。烈熠唯一能够依凭的就是骑兵的冲击力,在遭遇埋伏之际,靠着机动力快速冲破陷阱。
直到双方真正接触的一刻,烈熠才发现事实完全与想象背道而驰。汐蓝没有设立任何陷阱,至少在这一次的接触中全然没有。相反,滟昊泠就以如此稀少的人数前来与他会面,双方的人数差距三倍不止。
在牧野军一方虎视眈眈的注视下,滟昊泠背后的随从少之又少,稀落的无比单薄。
“熠是否忍心取我性命,这个答案没有人比你自己更加清楚。”滟昊泠笑得放肆,这并不奇怪,恣意妄为早就已经是他的特权。在滟昊泠眼中,烈熠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与其说是对待敌人的冷漠,倒不如说是在遮掩什么。
滟昊泠看也不看牧野军一眼,即使他们手中的兵器,在夜色中闪烁出更加森冷的光芒。他出口的每一句话,都只是为了让一个人听见。“除却你的心意不谈,我还是能够肯定一点,今夜我命不该绝。”
第十一卷 第三章——不折手段
滟昊汵的话语中充斥着异样的暗示。
命不该绝——能够令他知此自信的,应该不仅仅只是他们之间过往存在并且将要纠缠到天荒地老的关系。烈熠说不出具体的理由,到目前为止他也没有掌握到确切的证据。但不知为何,就走本能的感觉到还有更重要的事实存在,才令滟昊汵确信他今夜会平安无事。
“不,你不会这么做……”烈熠陡然想到了什么。向滟昊汵求证的目光中,早已是遮也遮不住的惊骇。
“我为什么不会?”滟昊汵反问,几于觉得有几分好笑。决定是他下的,事情毫无疑问所有的事也是他亲手为之,如今反倒是另一个人竭力想为他掩盖与推脱。“我专程带桐丝语前来,就是担心你不相信。”
怕他不相信什么,他的残忍么?带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来到战场,为的只是证明他的罪恶?
像是巨石压在烈熠的心口,问的他透不过气。周遭的火光似乎再难起到照明的作用,夜幕深沉的近乎压抑。“桃花瘴的毒性何等强烈,昊汵你应该无比清楚。将其使用在战争之中,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又会造成怎样惨烈与无可挽回的杀孽?
“桃花瘴?说真的,我并不十分清楚。”无辜的措辞,却是森冷的眼眸。“烟你难道忘了,我唯一一次通过蛮溪的桃花瘴,是你领的路,靠着你我全然毫发无伤。至于桃花瘴的毒性,让桐丝语来说也不更加恰当。”
没有人再去留意滟昊汵透露出来的微末往事,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聚集在桐丝语身上。在场唯一的一个女子,被那么多凶恶的眼光包围,竟也没有显现出半点害怕的神色,照旧美丽的天真无邪。
众人以目光逼迫着桐丝语,那般毫不妥协的架势,像是一定要逼问出某个私密才会罢休。但是谁也不能否认,心头多半还是茫然的。桃花瘴,与之相关的秘密究竟是什么东西,对此众人完全只是一知半解。
不,便是一半的真相也没能掌握。两位皇帝之间的对话,隐秘而闪烁其词,实在令人难以琢磨背后真正谈论的内容。不过在场的所有人都并非普通老百姓,其中更有经历过九死一生战事的幸存者。在他们身上,存在着某种对危险的预知。桃花瘴这个无比旖旎的名字,似乎潜藏着巨大的危险。
桐丝语依旧维特着唇角的微笑,无论刚才滟昊汵是有意还是无意将祸水水引到她的身上,这都不是她的职责。成行之前就彻底说好,她的任务只是出现在烈熠面前,别的任何事都与她无关。
“景卉。”烈熠强迫自己定下心神,至少在对属下下令时,神色中已经看不出半点异样,清冷的从容不迫。“这里暂时交给你了。无需前进,也无需与敌人交战,就在此地驻扎下来,等朕回来。”
蓦然听到不合情理的命令,景卉短时间内无法理解其意义。睁大了眼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既无法欣然领命,也难以将心头的疑惑表达清楚。
“熠,你要走了。”滟昊汵悠然的态度,半分惊诧也没有。只要见到桐丝语,他就会立刻如此决定,这一点根本就不难猜到。只要烈熠还是一如既往的悲天悯人,只要他放不下牧野军主力。
只要,烈熠依旧是烈熠。
景卉也顿悟过来。是的,要是皇上没有离去的意思,也不会阵前临时换将,将骑兵交到他手上。恐惧在景卉的心中蔓延,他自认不是一个懦弱的人,但是让他独自面临滟昊汵,还是难以与其天生的威压抗衡。
他不是怕死,军人战死沙场本就是比一茶一饭还要普通的结局。至于到底在怕些什么,景卉自己也说不上来。
“你走了之后,就不怕我将你的部下杀个干净?”滟昊汵能够料到烈熠的举动,但这毕竟不是他所期待的结果。敌对的立场已是无从更改,但至少可以延长相见的时光。
“不,你不会。”烈熠勒住缰绳。与其说是信心满满,倒不如说更接近于无奈的叹息。“如果真有这个打算,你就不会只带如此少的人马前来。”
脸上挂着笑容,滟昊汵不置可否。
“滟昊汵,你不要太得意忘形。没有正式交战,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如今正在对话的是两大帝国的皇带,原本没有景卉插话的余地,但假如再不开口说什么,景卉觉得自己一定会被无形的压力折磨疯掉。
没有理会这种无名小卒不知天高地厚的发言,滟昊汵依旧看着烈熠。“人多人少又有什么关系?你应该清楚,要是真的想要你部下的性命,我一个人就足够了。因为你也一样能做到。”记忆陡然被翻回过往的一页,同昌城中,挥手之间离火之力就将数百无辜百姓焚烧成灰。
滟昊汵说的没有错,他能做到的事,烈熠也一样能够做到。
他的理由反驳不了他的作为,烈熠只能沉默。本打算远离的脚步也就此被凝固,不管滟昊汵的说法听起来像不像危言耸听,他都不能打这个赌。
幽长的叹了口气,滟昊汵目光复杂的望着烈熠。“你总是不愿以最险恶的一面来猜度人心,譬如眼前,你认为我无意大开杀戒。再譬如你所决定的兵分两路——不错,西岩山地势险峻道路狭窄,的确谁也没有办法在此设立伏兵。但是,这不表示就不能动别的手脚。”
“于是你利用这个漏洞,在山上遍布桃花瘴。只要牧野军通过,就免不了会中毒。”揭穿这个事实,烈熠不是为了指责。就算一定要找出被怨恨的对象,也不会是滟昊汵,怪只怪他为何没有早些时候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