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顷刻间想到了什么,烈熠的神色变得极度凝重。他突然很想抬手摘下对方的面具,弄清被遮挡的脸上究竟有如何的表情。“赫莲,你——” 才一开口,就不知该如何继续。闪过脑海的想法,也是赫莲远遥如今唯一能够采取的行动。然而联想起他的为人,便会觉得这与他的性格是如何不符。
“焰赤现有的粮草储备,在加上琅邪所有的部分,足以与汐蓝抗衡了。’这个设想,不仅是说给烈熠一人听,同时也是为了帮他说服固执的老宰相烈贤。
当然了,烈贤为官一生,绝非那么容易糊弄过去。如果只是简单一句话就能令他放弃初衷,那他也无法稳坐宰相的位置统领群臣。风风雨雨那么多年,动用各种手腕一直维持了焰赤的帝国地位,烈贤的能力从来就不客小觑。“琅邪何以打算在这个时候拿出粮草?一直以来,不都是依靠我国的储备作战么?”
烈贤提出的问题,过于现实,也过于尖锐。迄今为止,蛮族的士兵已经参与数次焰赤的军事行动,同时两国军队的训练也几乎是合并在一起进行的。但是在这个进程中,所以来的物资都是由焰赤提供。这件事本也无可厚非,按照盟友的关系,琅邪提供人力,焰赤就理所当然要负责物资的筹集。
一直以来,这都作为双方合作的不成文规定而坚持下来,双方谁也没有对之提出异议。过去足有一年之久,赫莲远遥没有道理在这个时候心血来潮要改变这一条款。况且,还是对他他对无利的条款。
琅邪毕竟是沙漠之国,粮草囤积的进行绝对要比七界其他国家更加困难。受到气候条件制约,同时缺乏大面积的可供耕种土地,每一年的粮食产量也就勉强够国人果腹。用于储备的部分,大多都是依靠高价从别国购买。
琅邪的粮食储备究竟达到一个怎样的数目,大概除了赫莲远遥本人以外,谁也无法掌握这个核心机密。不过既然他敢在此提出,想必是个相当可观的数字。
然而,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在于,什么样的理由令赫连用于“自愿”拿出琅邪几经辛苦才筹集的物资?
“如今,我们不是一条战线上的盟友么。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无比好听的理由的赫莲远遥举了出来,带着几分冠晃堂皇的味道。
这样的话,拿去骗骗不谙世事的小孩子还差不多。在场的另外两人,都充满狐疑的打量着赫连远遥。世上谁不知道,当今的琅邪王,性格歹毒,行事从来都是不择手段。对于自己的国民,都难以见到他的几分仁慈,更加难以想象他再对待盟友时会如此顾全大局。
怀疑着赫莲远遥的目的,只是在狐疑之外,目光中别的东西则是彻底不同。烈熠深思之余,总觉得不慎触及了某世承受不起的心意,望着他的神色中也就多了几分忧心忡忡。至于一开始就不相信赫连远遥的烈贤,全然不掩饰探究,像要将他肢解的体无完肤。
“琅邪王,老夫凭什么相信你会帮助我国?”烈贤的诘问可谓无礼至极。琅邪的支持,是如尽今焰赤求也求不来的东西,他却选择在这个时候激怒对方,一个弄不好,赫莲远遥就改变了主意也未可知。
即便做到这个地步,烈贤依旧不认为自己有错。活到这把年纪,他再也不相信什么“情谊地久天长”的鬼话,将焰赤与琅邪联系在一起的唯一理由,就是利益。只有足够吸引人的利益,才能驱使赫莲远遥这种人去做他该做的事。然而在这件事上,烈贤怎么也着不出来有什么东西足以吸引琅邪王的兴趣。
除非。。。。除非这只是他的一个幌子,是他设立的一个陷阱。先装出一副可靠盟友的样子,到了焰赤陷入两难境地的一刻,再狠狠反咬一口。
谁也无法忘记,赫莲远遥本就是野心勃勃的一份子。
有些夸张的叹了一口气,赫连用于苦笑的样子,完全是做给烈熠看的。“这是什么年头啊,给人提供帮助,竟然也要足够的证据才行。”
他的笑容,几乎如同一柄利剑,转瞬之间将烈熠击伤。心头像是裂开一个缺口,属于同伴的那一部分,哪怕是生死与共的执着,依旧无法承载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一切。“赫莲,你不必如此。”
与他四目相接,烈熠已是无比郑重。“我信你就是。”
似乎是释然,又似乎是更加浓烈的自我厌弃。即馈隔着一层面具,依旧能够看见赫连远遥的眼眸在刹那之间紧紧阖起。面具下方的一双薄唇,更是抿成短促的直线,当真是半点表情也不露。生怕。。被人看出了什么。
掩盖只是短短时光,不多久之后,赫连远遥已然笑开,与之前叹气一致的夸张。“你当然会相信我啊,毕竟我们曾经有过过命的交情。不过可惜——”眼角的余光朝着后方瞥了一眼,“只要还有人不相信,出兵一事你就很难办罢。”
“其实,你也用不着觉得欠了什么。如果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就不要忘了,我曾经说过,会拥戴你成为天下之主。”
烈熠惊觉,最后那一句话只是赫连远遥的传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一个字一个字叠加在一起之后只为了将内容告知于他。来不及阻止,或者说,赫连远遥早已算准了他在听到之后会有一刻的呆滞,而他,就完全利用了这个空隙——
赫连远遥以固执的,毫不犹豫的姿势,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下跪的,是当今的琅邪王。他所下跪的对象,则是焰赤的皇帝,烈熠。
这代表了什么?这个举动代表了怎样的意义?烈贤觉得自己的脑筋有世不够用了,差点昏阙的震惊之余,他什么也想不到。其实,那个答案就是那般简单。
笔挺的身姿,随着他下跪的动作,撩起而又散在的衣摆仿若绽开的花瓣散在他的周围。华丽的衣饰上处处都是代表他身份的痕迹,炫目的令人难以直视。不久之前,还因为伤重而站立困难的男人,如今以雕像般的坚毅身姿跪在另一个男人的脚边。折损了,孤傲如狼的尊严。
明明挡在他们之间的,只是薄如纸张的空隙。
但是谁都明自,这已是再难挽回的天涯永隔。
从怀中取出象征王权的印信,赫连远遥高举过头。然而他的视线,却是直勾勾的望着前方。高度的差别,他只能看见系在烈熠腰间的丝绦,就像是对那红若晚霞的颜色所吸引,再也挪不开目光没有降表。事出仓促,赫连远遥也来不及当场写一份归降的奏表。可是,这还有什么区别?
烈熠双手接过印信,他在庆幸对方没有抬头仰望自己——他根本不知该如何去面对那样的目光。看不透的赫连远遥,今后,也将失去了解他的所有可能。君臣有别,无以跨起的鸿沟之之距。
良久之后,被烈熠扶起的赫连远遥,淡淡对烈贤道,“宰相大人,从今以后大家都是同朝为官末将所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自己的国家。如此一来,宰相大人再也不会不信任末将乐。”
第十卷 第十五章 天降异象
这一年入冬后的雪,下的尤为大。也不知是否巧合,焰赤牧野军拔营起寨的那一日,正好就是大雪降下的第一日。从此以后,雪量不停不减,就这么满满洒洒的落了整整十三日。
下雪的不止是七界的某一块土地,整个大陆都变成白茫一片,没有想象中的银装素裹,相较于大雪,往年入冬后随地可见的冰凌,在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少。琉璃一般晶莹易脆的冰凌,本就是冬季唯一漂亮的景致,由于难得一见,所剩下的只有会将人眼睛灼伤的纯白。
散落生活于七界各处的百岁老人,看着外间肃杀的景致,都是一个劲的摇头叹息。被子孙问及情由,话语中更添了几分看透世事的苍凉,“天降异象,天降异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