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到了这里,无论怎样都非要进去不可。”烈熠最终如此决定,也忽略了滟昊泠的无声叹息。“我只是有些奇怪,难道就这么进去?不用采取任何攻城的手段?”
就算景阳的天回军大败于柔蓝,也不代表国内不剩下一兵一卒。况且这是王城重地,单是从城外看上一眼,已能感受到其戒备森严,只要依托城防,即使兵力不足,依然可以防范外来之敌,抵抗月余以上完全不成问题。
然而如今滟昊泠的意思竟是不做任何准备,就这般长驱直入?
“进去之后,你就会明白。此战胜负,早已注定。”
第二十五章 决裂崩毁
一面绣有“滟”字的蓝底大旗被高高悬挂了出来,从烈熠站着的位置,需要仰视。视线像是被灼伤了一般——这世上,恐怕只有在滟昊泠的影响下,才能让水蓝这样的柔情颜色,折射出一股杀伐之气来罢。
不错,正如滟昊泠所说,他明白了。只看了一眼,便什么都明白了。这根本就不是什么胜负已定,这只是一场连胜负都不存在的注定。
在滟昊泠面前的……只是一座死城。
一座任由他掠夺,早已失去了任何抵抗能力的死城。
滟昊泠站在烈熠面前,四周空无一人,除了数不尽的死尸。羽檄军的全体将士早已远远走开,即使是最迟钝之人也感到了气氛有异,没有谁会在这个时候去触皇上的霉头。幸好眼下没有什么亟需定夺的燃眉之急,也就不用冒死走近那两人周遭的咫尺之中。
在弥漫着死气的王城中,两人如同已经陷落沉沦。
不,应该说陷落沉沦的只有烈熠一人。如今所见的一切都并未超出滟昊泠预期,他可以继续维持着冷眼旁观,并不会为眼前的惨象动一丝一毫的恻隐。心绪拨动着,不过是为了旁的理由。
为着今日之事,滟昊泠一路行来已经不知设想了多少种可能。最恶劣的一种,他甚至想过,烈熠在极度的愤恨之中,会索性拔剑将他刺个透穿——他似乎也不是第一次伤在空名软剑之下了,而每一次,算起来都是罪有应得。
然而,滟昊泠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没有反应。除了死死盯着堆积在街头巷尾的死尸以外,他没有任何动作,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说任何一个字。
于是滟昊泠心慌了,他不得不心慌。就在认为距离坐拥天下只剩一步之遥时,却蓦然发觉世间依然有些事,从不在掌握之中。
但滟昊泠终究是滟昊泠,既然不在掌握,他便会想尽一切办法将之掌握在手。至少,要消弭了正在影响烈熠的理由。
无比冷凝的目光扫过惨烈的景象,滟昊泠知道,他的所见也正是烈熠正看着的。就是这些影响了烈熠的心绪,使他明明就在触手可及之处,但是竟显得遥不可及。
不会再容忍下去,随着滟昊泠一挥手的动作,眼前的一切瞬间化为乌有。也不去看自己出手后造成的后果——根本不需要看,只要他不希望留下的东西,自然没有再留下的可能。侧过身子,朝他伸出了右手,“熠。”
烈熠有些呆滞地看着前方,错过了这一场邀请。方才的残影还遗留在眼里,只怕倾尽余生都难以真正忘怀。而滟昊泠……只是随意出手,就毁灭了一切。遗留在原地的,只有一个个暗黑的人形印记,代表那里曾有生命驻足。
连,尸首都未能留下。
有些想要呕吐的感觉袭上烈熠的喉咙,他连忙捂住嘴巴。心底想起父皇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尸骨如山,血流漂杵。
那样的情景,没有谁忍心看到。我不能,熠,你也不能。
烈熠明白,父皇说对了。
尽管早就预料到滟昊泠会使用焰族皇室的离火之力,毕竟他也继承了父皇的血脉,然而当真正看到的时候,烈熠还是相当的不舒服。
此情此景,罪魁祸首风紫没有料到,滟昊泠自己也没有料到,正是由于曾经风紫设计布下的结界,尽管当日封印了滟昊泠的溯水之力,哪知日后封印得解之后,同时唤醒的还有滟昊泠身上的另一半血脉。
汐蓝与焰赤皇室,虽然继承了远古之力,但是从来没有谁这般大肆使用过。只因动用这般力量,对身体的耗损极大,而力量本身也受到不小的限制。然而从滟昊泠方才的举动看来,竟没有丝毫这方面的制衡,那般得心应手。没有别的理由,只能认为是溯水离火相辅相成,发挥了以往绝难想象的威力。
即便这份威力造就的结果惨烈至斯。
“怎么了?”本以为引起他异样的原因不在,烈熠就能恢复素来的清冷从容,谁知更加反常。滟昊泠什么也顾不得,哪怕会令他更加反感,他也必须近前一探究竟。然而才看了一眼,连滟昊泠自己也陷入惊骇莫名之中。
烈熠的脸色极度苍白,仿佛是在瞬间被抽空了全身的血气,而他露在衣袖外的指尖竟然在轻轻颤抖。
烈熠绝不是柔弱之人,他精神上的强韧更是世间少有,真正说起来他的一双手也是同样沾满血腥。滟昊泠从来没有追问过他是如何支撑过一场接一场的厮杀,明明有着世上最柔软的一副心肠,同时却能让握剑的手坚如磐石。
可是这样的一双手,如今不受遏制地在颤抖着。
滟昊泠再不能多想,即使是出口的话都忘了要斟酌一二。“别再难受了,已经什么都不剩下。”
肮脏的,血腥的,触目惊心的场面已经被烧得干干净净。那些留在原地的黑印,只需一场微风,就能够将之吹散,片尘不留。
自己的手落入了另一双掌中,与初次接触时的感受如出一辙,他的温度总是能驱散他的冰冷。烈熠苦笑,低头看着对方的一双手……干净、修长、整洁,半点血腥都无,一如已然在眼中消逝的一切。
烈熠很想问一问,这份表面上的干净就能过掩盖一切吗?那些消逝的生命,这笔账,难道就不用算在他的头上?
烈熠蓦然开了口,一字一顿,说得无比清晰。
“我,真想杀了你。”
平淡到底的声线,诉说的是决裂崩毁的措辞。
细细看过他面容上的每一丝线条,不管烈熠的表情是什么样,但滟昊泠就是能够肯定,他动了真怒。
在尚未登上汐蓝至尊皇座之前,滟昊泠就明白了一件事——表情不会永远代表内心。有些人,在笑着的时候,内心往往已经悲苦得几近窒息;而有些人,在哭着的时候,事实上不过是在上演一出猫哭耗子的戏码。
只是,以往探究人的心思,是为了降服或者利用,那是一种不得已。在这个乱到不能再乱的世界中,在风御畅预言之下降生的他,那般不为七界所容的身份,探究他人的真意,是不得不为之的自保方法。
对烈熠则是全然不同,他想弄懂他的心思,不是为了那些阴暗的目的,只是想真正明白他在想些什么。不光是探究的最后结果,就连这个过程,滟昊泠也是万般享受的。
只是,滟昊泠这一回再也无法高兴起来。他完全能够肯定,即使烈熠的神色不动,但是他的心里早已是惊涛骇浪。
滟昊泠苦笑不已。他不是早已知道自己什么人了,毁天灭地,景阳覆亡残酷至极又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