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音。
“有多久没有听见你奏琴了?”一双手搂在了琴师的肩头,滟昊泠的面容之上有一抹陷入回忆的惆怅。“上一次,似乎还是在泉溪镇的相思搂。”
肩头有些沉重,即使滟昊泠并没有真正用力,烈熠还是感到无以摆脱的沉重。指尖暂顿,一连坏了几个音节。就连滟昊泠都认为他不会再继续之时,琴音又起。依然是烈熠素来的习惯,无曲无谱,然则又无端成韵。
一定要形容的话,这应该便是曲由心生罢。
当日一曲,尚可称为相思明月楼。换到今日,却已经只剩下悼亡的惆怅与哀思了。
“熠,是否你每次奏曲,都是为了死人?”从措辞之中已经可以听出,滟昊泠正兀自不快。出自烈熠的曲子往往都是信手拈来,他既然能够表述愁苦哀思,为何就不能寄情清风和暖?若是在花间月下煮上一壶香茗,他与他二人对坐知音,又该是何等旖旎的风光?
滟昊泠惊觉,烈熠从来没有真心实意的为他奏过哪怕一曲。如斯情景,他又怎么不怨不恨?
指上动作不停,只是琴声更加微弱,几不可闻之间伴着烈熠的问题。“死人?暗河一战,可谓是真正的不费一兵一卒,伤亡已经减低到如此程度,也就没什么值得悼亡之处了。”
在事后清理战场的过程中,统计出景阳一方有近五百人溺水身亡,还有近两百人是在事后受不了严寒被冻死的。然而这样的数字放在一场规模庞大的战争之中,真正可以忽略不计。
烈熠也不是天真如斯,认为在一点牺牲都没有的情况下就能统一天下。鲜血是点缀争霸之路不可或缺的色彩,如今的结果堪称奇迹。况且对于粮食紧缺的汐蓝一方来说,利用天时地利获得战争胜利,无疑是最好的方法。
“你在不满什么?”烈熠什么也不说,面容之间也看不出任何端倪,但是滟昊泠就是能够肯定确实有什么引起了他的不满。否则,他何至于在朔风凌冽的一个深夜里,独自奏琴到惘然的地步?
“不满?”要说不满为何,滟昊泠与他都同样明晰,当日他与燕归愁暗中商定的计划定然不是今日一场伏击。避过他而进行的算计,只怕会是血腥浓重的一笔。烈熠想象不出他具体采取的措施,然而越是因为想象不出,他就越是心惊胆颤。
既然滟昊泠当日避过了他,今日就算问了也决计不会照实回答,索性也就不问了。是以烈熠治是缓缓摇头,“没有什么不满,不过是心中烦闷,难道这也不行?”
第六卷
第十六章 引狼入室
鼎沸的人声给柔蓝苍凉的夜晚带来了截然不同的感受,尤其是远望那座冰雪之城,堪称辉煌的灯光降之点缀得如同琉璃一般。
在这样一个夜里,柔蓝王城中不知会有多少百姓争相观看,啧啧称奇。在他们的记忆中,永远死寂静谧的宫殿,也会有如此光彩夺目如梦似幻的一天。
“想不到这附近竟有如此绝妙的所在,还是公子会找地方躲懒。”兼具了戏虐与调侃的语调,早已成了那个人的标志。同样,也是因为从他的口中说出,这样的内容才不至于招人厌烦。
烈熠不用回头就知道来人是谁,也不应答,只是遥望着远处的宫殿。即使能够隐约听见其中传来的喧闹,但是当风雪骤起之时,再如何耀目的灯光都似乎要被吞没在漫天席地的大雪之中。
此地虽然是个难得的避风之所,呆着也还算舒适,不过半晌得不到回应,燕归愁也觉得有些百无聊赖,正想着是不是打退堂鼓告辞的时候,听见了对方的问话。
“你这样逃席出来也不怕有人找你回去?今日夜宴,可是为了你而举行的。”
烈熠语气过于清冷,听不出有任何责备之意,至少燕归愁听不出来。有些自嘲,“被加封的又不止我一个人,比起另一位元帅的实至名归,我这个职位可谓是钻了个空子,白白捡来的罢了。”
“你自己真认为是捡来的?”烈熠蓦然直视燕归愁,双眸之中陡然迸发的炯炯目光,令对方想逃避都避无可避。
自嘲转为尴尬,燕归愁若是真正赞同这个观点,等于是在承认自己是个不学无术之辈。燕归愁这人表面看来懒散随行,只怕只有烈熠一个人看透,真正的燕归愁实则是个异常骄傲的人。
“要是换了几个月前,这样的晋升我怕是高兴都来不及。”燕归愁并没有彻底指明时间,不过烈熠也明白,他所说的应该是去年的事了。无论是精铁关,还是在青夷,燕归愁都算功勋卓著。甚至更早一些,在羽檄军骑兵的训练之上,他也出了不少力。
这些功劳,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包括滟昊泠也是十分清楚。但是,谁也不知滟昊泠究竟出自什么考虑,一直没有晋升任何一位将军,乃至于汐蓝军中帅位空悬许久。如今,同样不只是为了什么,滟昊泠突然宣布要晋封元帅,而且还是两位。
卓寒青,燕归愁。
“景阳天回军打着覆灭柔蓝的目的而来。如今已经战败。汐蓝在这一战之中赢得漂亮,昊泠在战后以晋升的方式嘉奖将领,也是无可厚非的。”烈熠并非是为了安慰对方,他只是实话实说。在这一场规模庞大的晋升之中,除了元帅之外,羽檄军中过半的将领军衔都有所提升。
“获胜的是羽檄军,是汐蓝的皇上,与我没有半点关系。”张狂如燕归愁者,依然保持着冷静。一夜冰城的战术,从构想到实施,都是滟昊泠一己之力。燕归愁当然明白,他在这一战之中没有任何功劳——除非带人前去收拾战场也能称之为功劳,那是他唯一做过的事。
“你到也不用妄自菲薄。”烈熠暗叹,滟昊泠在此事中的确做的太显眼,要想令燕归愁放下戒心,只怕他再多的劝诫也不会有用。“以你过去积累的功勋,元帅之职当之无愧。”
“公子倒也不用安慰我。”燕归愁笑了一笑,即使不见得已经真正放下,从这个笑容之中至少可以看出,他的个性不会在这些事物上多做纠缠。“应该晋升的时候不见动作,如今却随便找了个借口让我当上这个什么元帅,老大在此事上究竟打得什么主意,公子和我一样明白。”
果然,燕归愁早已明白了这一切。不过烈熠也怀疑,滟昊泠是故意令他明白的,他甚至没有费心去想一个更加适当的借口。
正如燕归愁自己说的那样,卓寒青的晋升的确是名至实归,在士兵心中的威望,背后支持的势力以及震动七界的名声,在整个羽檄军之中,没有一个人能够与卓寒青分庭抗礼。即使卓寒青没有一件卓著的军功在身,元帅之职也非他莫属。
除非滟昊泠一直令这个位子空虚下去,一旦他起了立帅的念头,其中就必然有卓寒青的一席之地。
相较而言,燕归愁的确算不上什么。若是在刚刚建立功勋的时候也就罢了,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抬起手,燕归愁有些突兀的指着远方的冰雪宫殿。“那里面的夜宴,虽然是为了庆祝我的晋升,所有人口中都是恭喜二字,不过很可惜,没有一个是真心的。”
游侠出生,说白了就是一个地痞流氓,这样的人也能坐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元帅宝座,羽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