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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我军再不出击追赶,就会错失良机!”义愤填膺的男子是楚立天,在现今的羽檄军中难得两边都不占,既不属于卓寒青阵营,也不与燕归愁交好。勉强要算的话,应该是滟昊冷的直系。然而他的地位,距离滟昊冷的心腹还相去甚远。
刚刚结束的交战,由烈熠一手指挥,滟昊冷也不过是起了辅助作战的作用。如今既然是讨论追击败寇事宜,于情于礼都应该向烈熠禀告才是。但是楚立天直接越级上报,明显已经带了不小的情绪。
抬眼看了那熠公子一眼,那人还是平日里的波澜不兴。不知为何,楚立天竟将之做了心虚的表现,于是胆子更大,措辞也更加犀利。“为了歼灭蛮族军队,趁着战斗结束,我军就应该立马出击才是。”
“你的意思是,公子故意放走赫连远遥了?”一听这个口气,不用看也晓得就是那吊儿郎当的燕归愁。不错,他是不喜欢多管闲事,也不喜欢强出头,然而看不惯的人就是看不惯,听不顺耳的话就是不顺耳,想要得过且过都没有办法。
楚立天转过头异常鄙视的看了燕归愁一眼,也怪不得他这般露骨的表现出情绪,实在是机缘已久。凭什么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混混,不费吹灰之力就爬到了比自己还高的位置之上?楚立天的想法还真不算冤枉了燕归愁,游侠的另一种称呼,的确是叫混混没错。
“难道我说错了?赫连远遥的那一番表白可谓惊世骇俗,不仅我一个人,在座各位可都是听见了的。对方自己都承认了,这还不够证明我们这位熠公子与他之间的关系?”
第四卷 第三十七章 生性多疑
楚立天话音未落,无数目光已经落在烈熠的脸上,纷杂不一,或鄙薄,或震惊,或惋惜,或……
赫连远遥的表白不可谓不惊世骇俗,只要身处战场,想要不听见都不行,野兽般的嘶吼直直钻入耳膜。只是当时状况实在太过混乱,每个人都分身不暇,谁也没有空闲去细想其中的含义。如今被楚立天出言道破,果然有这么一层意思。
烈熠半阖眼睑,敏锐如他,又怎么会不明白旁人眼中过得各种意思?只是到了今时今日,他早已决定不再理会旁人的看法。
汐族圣地一行,他与双生弟弟烈熠之间发生的一切,应该更值得被鄙薄。只因为滟昊冷是汐蓝皇帝,汐族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置喙的余地。难道唤作赫连远遥,就活该接受如此置评?
烈熠并不想说什么清清白白,他与赫连远遥所陷入的恩怨情仇,旁人不会明白,也帮不上任何忙。
“琅邪王的做法,诸位曾经亲眼所见。”避过赫连远遥的表白不谈,至少烈熠认为,那些没有谈及的必要。众人怀疑他与琅邪王之间有私,甚至怀疑他在战后不立刻发动追击,是故意放敌军离开——若是后者,烈熠甚至需要为此承担通敌叛国的罪名,按律当斩。
楚立天重重哼了一声,“当然看见了,用那样卑鄙的手段毒害皇上,赫连远遥这厮就该被枭首示众,让天下都膜拜于我族神威!”
不仅直呼琅邪王其名,还在末尾冠上“那厮”这样满是鄙夷的称谓,纵使烈熠再如何平和从容,还是觉得刺耳。哪怕他曾经与赫连远遥没有任何交错,也听不惯这样的遣词。相较起来,赫连远遥才是真正的一族之王,而这个楚立天,充其量只是一个自视甚高的将领罢了。
静静环视全场,烈熠独独没有看楚立天一眼,对这样的人,已经没有说服的必要。“琅邪王行事谨慎,性格多疑。诸位难道以为,在他撤退的路上会没有安排任何障碍?”
“从蛮族的立场分析,他们大概认为此战必胜。”换了一个人开口,分析的情况已经合情理的多。姚闳曾在静铁关初战时跟随滟昊冷出关,伤势还没有痊愈,之前一战他只是作为后备力量而没有直接出击。或许正是由于旁观者清,看事情反倒清晰透彻的多。
上位者的心胸,便在此刻表现出来,利益面向姚闳对他鼓励的微微一笑。不是容不下反对意见,而是认为凡事应该遵循道理,楚立天那样的,只能是敬谢不敏。
姚闳心头一松,言语也就变得更加流利顺畅,“末将在城楼上看了蛮族布阵,从敌军阵线的厚度与气势来看,应该已是倾巢而出。末将不认为琅邪还有多余的兵力在撤退沿途设下陷阱,而且,既然认为一定获胜,也没有这个必要。”
烈熠点一点头,并不认为对方的分析有错。“如果蛮族的统帅换了别人,确实如此。”姚闳有些迷惑,从情报,从战况分析而来的结果应该是既定了,受到兵力限制是不争的事实,换成赫连远遥,难道就存在什么不同么?
不仅是为了给这个年轻的将领解惑,更是为了让众人心服口服——此战还没有结束,烈熠不希望出现背心离德的想法。除非楚立天不谈,他还是需要清楚其他将领的疑心。“我前面说过了,琅邪王是个十分多疑的人。这种多疑,对别人如是,对他自己也如是。”
烈熠对赫连远遥的评价十足清晰,也分毫不错,他就是这样的性格,在疑心别人居心叵测的同时,也会质疑自己的决定十否正确。这一站的布局,赫连远遥也算是步步为营,考虑了一切错综复杂的因素。最终,即使有奇毒空华的先声夺人,还是留下后招。
多疑,不能称之为十分良好的性子。但是在这一场生死攸关之中,赫连远遥的一条性命,无疑是被这样一种恶劣的性格所挽救。这大概只能叫做,世事无常。
姚闳似懂非懂,不过烈熠的思索轨迹还是给他上了极为重要的一课。到了七界统一的一天,世人回忆起这一场宏大的战争,能够称之为名将的将领名单上,也有姚闳的一席之地。姚闳的用兵风格严密而谨慎,当他自己回忆起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竟是静铁关的一日。在这一天,他学会了将领所需的重要品格之一 ——
多疑。
不停怀疑敌军的动机,也反复质疑自己的决定,在这个过程中战术锤炼的一如天衣无缝,是谓多疑。
“难道我军就不追击了么?”这是姚闳提得最后一个问题。
众将都竖起耳朵,这是一个所有人都关心的问题千载难逢的机会摆在眼前,无论是不是机缘巧合早就,此战延续下去,即使不能彻底覆灭琅邪,也会对其造成巨大的打击。前一战蛮族军队损兵折将,损失惨重,不过还没有伤及元气的地步。如果能趁此计划再给予重击,剿灭蛮族残存部队,怕是蛮族沙漠霸主的地位就岌岌可危了。
这是军营的帅帐之中,不需要转折迂回,所有一切最好都直来直往,烈熠也顾不得记下来的命令如何怪异。“算算战斗结束时间,今晚入夜之后蛮族军队会第一次驻扎休息,正是袭营的最佳时机。”
各种不同的败退之间也有不小的差别。最糟糕的一种自然是丢盔弃甲,军队失去最基本的建制,没有任何组织和纪律,慌乱而逃,甚至最终沦为流寇。这样的情况,定然不会发生在蛮族军队身上,只要他们的统帅还是赫连远遥,他的矜持就不允许出现如此丢脸的场面。
哪怕是败,哪怕是退,赫连远遥也会尽自己最大可能维护军队的完整性,将敌人的可趁之机降低道最低的程度。然而很可惜,士兵都是普通人,普通人就需要吃饭,需要睡觉。即使拼着一口气尽量远离静铁关,在撑不下去的时候,他们也只能扎营休息。
烈熠推算,今夜就是蛮族军队的临界点。
言及此处,卓寒青等经验丰富的将领已经想通其中关键。不是别人,就是卓寒青本人,“我这就去准备袭营事宜。”以他再羽檄军中地位,这样的琐事本用不着他亲力亲为,但若不是自己亲自做过,卓寒青就是难以真正放心。
考虑到卓寒青的幕后,他与这位老将之间,多少还是有些立场不同。偏偏此刻,还是禁不住对他升起敬意。亲力亲为,在大势面前放下个人恩怨,卓寒青堪称一代名将,不枉滟湄漪将他雪藏多年。
“卓老将军——”喊住即将走在营帐的将领,一个“老”字,并非是对他年纪的诋毁,而是真正的尊重。“烦请老将军在准备之时,给每位士兵再多备上一件物品。”
卓寒青回头,等着烈熠吩咐。对方没有让旁人听见,而是用传音告知。卓寒青怔了怔,几乎认为自己耳背听错,直到再三确认之后,才满怀疑惑的走了进去。
是什么样的物品令烈熠这么郑重其事又故作神秘,众将心中都十分好奇。这份好奇,也在不久之后就得到解答。有追击袭营的任务在身,羽檄军上下谁也不敢多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