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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部分(2 / 2)

自幼辗转于病榻,长到今日,期间已不知有多少回生死一线。以至于早已看穿生死,淡然处之。此刻所见的景象,已不知多少次出现在自己身上。就算是眼见,父皇烈炽也常年缠绵于病榻,他也已然看的习惯。如今只是换了一人,饶是烈熠用尽全身力气,竟也抗拒不了蔓延的疼痛。

血缘承继是一场注定,而亲疏有别也是无可更改。只有这心,不曾由己,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有了偏颇,超脱了一切的束缚,向着该去的地方而去,从不回头。

雪白到苍凉的颜色,一直延伸到袖口也不曾有任何变化,只是袖上堆叠起的皱纹,带出些许深浅明灭的变化。袖口下探出一只手掌,玉雕一般的样子,竟比那袖子还要白上几分。烈熠本就苍白的肤色,如今更添几分透明,薄薄一层,隐约得见其下青色的血脉。

桑柘所说的不错,心头血不是轻易可取之物,随着小小一碗,烈熠残余的生气也随之流逝了大半。但是,他的脸色再难看,也比不过卧床的滟昊泠。

“昊泠你这一病,脸色也变得如此之差。”冰寒的气息顺着指尖传递过来,直到冷透每一根骨骼。烈熠反倒更加舍不得将手指撤开,缓缓流连于滟昊泠的面容,直到最终被冻结了动作,再也无法移开。

房门在身后洞开,烈熠想是桑柘前来送药,也就没有在意。只顾感受着滟昊泠身上的温度,借着这若有似无的接触,不求分担他的苦痛,仅仅是希望他在昏迷之中,也能晓得自己的陪伴。所求不多,但也判断不出是否已是奢望。

“熠,你真是个傻瓜。”叹息从背后传来,坠落的声息黏腻着空气一并落下,即使声音并不大,也一样掷地有声,沉闷的压在房内,闻者的呼吸都随之变得困难。

不用回头,也知道来人是谁,普天之下也仅有倾夜一人会叫他傻瓜,语气中带有无可奈何,痛彻心扉。不是第一次用这个词汇评断他的作为,然而这两个字听起来,却是第一次有了悲彻的凝重。“想也不想,就这么取了心头血。”

想也不想烈熠震愣,此刻才算是有了回想的空隙,惊觉乍现至今才醒悟,原来自己真的什么都没有想。只是听了桑柘的诊断结论,中间停也不停,直接就将药引奉上。匕首刺入胸口的锐痛,都浑然不知。

“熠,你要救滟昊泠我无话可说。不过时限尚有余¢lc,要取药引,你何不让我去一趟北冥城?将滟湄漪接来静铁关,你不是也可以免了现今的麻烦?”至亲之人,心头血的药引熬制成后,伴随而来的却是烈熠身份的彻底暴露。

念头都没有转过,至今为止的全部苦心经营就已经付诸东流。

第四卷  第二十六章 昭然若揭

“倾夜,我总不能这么自私。”分明是对倾夜说话,俯身凝望到的,只有滟昊泠灰败的病容,空华奇毒太过霸道,至尊如滟昊泠者也在睡梦之中紧锁双眉,露出清醒之时绝不会显现的痛苦之色

感同身受的说法到底不过只是一派胡言,任凭谁人之间,任凭亲昵到何等地步,每个人的感受,终究也只有自己才能明白。想要分担而不得其法,被无力带来的颓然让胸口更是绵密的痛,细水长流,无可断绝。

注定是自私的举动,明明是在对倾夜说话,眼中心下,唯一容纳的也只有一个人的影子。“你以神兽之身伴在我身边,已是十分屈辱。我又怎能勉强你去这一趟,去迁就一个陌生人?”

神兽尊严,不容折辱。

即使之前九歌奉命去寻觅桑柘,也只是去路使用神兽之姿,回程也只是另找了一匹良驹载了桑柘到静铁关。傲气与尊严早已融入神兽骨血,致死都不会更改或忘记。是以每每得倾夜相助,烈熠都免不了深切的感怀与歉意。正如方才所说,若是让倾夜去接滟湄漪前来,的确是自私之举。

“我不觉得受辱,也不会觉得你自私。”倾夜正色道,一双银眸之中全是坦坦荡荡。从跟随在烈熠身边起,麒麟之尊早已被他抛却。如今就算要回想,也不过是一场不值得记忆的前程旧梦。倾夜不会轻易自轻自贱,然而只要是为了他,也从来不会有任何委屈。

烈熠终于回头,凝望倾夜半晌,最后也是无言以对。

欠的就是欠了,如同赫连远遥对他,注定磨灭不去的辜负。赫连远遥的告别之语犹在耳畔,他说这是我赫连远遥欠你的人情。你想要的报答,我都给不了。既然如此,就让我……永远欠下去罢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睿智,明知偿还不了,索性也就继续占有下去。

心安理得?大概如是。

木已成舟,心头血一事已经是无可回圜的事实,回天乏术无可更改。倾夜只有不再提,然而烈熠的心意还是从未忘却过他是高傲的神兽,其中深切的关怀或者感激也许烈熠自己都不觉得有什么,但是之于他,却是不得不感动的。

这份感动,最终也只有让倾夜不知回头。

“你的身份已经瞒不住了,之后怎么打算?”问他心意也只是为了开口方便的遣词,烈熠的心中已经定了主意。稍微停顿片刻,倾夜索性直接说出。“滟昊泠的命算是救回来了,熠也没有必要继续留下,跟我走罢。”

烈熠并不直接同意或者否定,而是一点一滴的打消对方的顾虑。“要说我的身份,昊泠应该早就知晓,这算不得什么。既然当日没有离开,今天我也……不打算走。”

清楚与证实之间,永远有着巨大的区别。至少今时今日的这一场,倾夜无法随意接受,即使烈熠的心意早已踏上了一条永不回头的道路。说起来,他们在选择上竟是惊人的相似,从来就没有给自己留下任何余地。

换了别的事,倾夜一定会遂他的意。认识烈熠不是一日两日,对于他的固执早有领教,在他看似平和的外表下,隐藏的是说一不二的心志,坚如寒铁磐石。然而这一件事完全不同,倾夜不得不多嘴一劝。

“过去只有滟昊泠一人知道,但是药引的来源会引起羽檄军上下,乃至于整个汐蓝的怀疑。我不会再让你留在这里,实在太过危险,即使是滟昊泠有心护持,也不见得就能堵住悠悠众口。”

才要说什么,指上传来的触觉已经占据了烈熠的所有精力。他原本停留在滟昊泠脸侧的手掌,蓦然被人握住。对方力气不大,即使努力到颤抖的地步,也仅仅只能攥住他的指尖。不过也足够了,足以令他动弹不得,针刺般难以忍受的寒意透骨而来。执手相牵,带来的不是融融暖意,反而如同浸入了冬日的江雪,冷的疼痛。

滟昊泠。

什么叫做霸气,这大概就算是了。真正的王者,无论他是意气风发,还是生命垂危,身上弥漫出的气息依然能够令天下所有人深深臣服。或许有一天,他落入穷困潦倒的敌境,磨难依然无法减轻他身上的绝世风华。

“不准走!”三个字,伴着喘息而出,耗尽了滟昊泠卧床以来积蓄的全部力气。唯有一双斜挑而起的凤目,依旧精光熠熠,满是决定他人生死,掌握天下局势的蛮横的霸道。

竟然被他听见了,不然这阻止也不会恰到时机。不过还弄不清楚他究竟听见了多少,一开始,还是仅仅只是这最后几句?烈熠淡淡回望,沉沉的目光,一如海纳百川的包容。用不着动用言语,一抹眼神之间已经答了他的话谁说要走了?

未曾看见烈熠的眼神,不过滟昊泠的那句命令,倾夜倒是听的清清楚楚。当下大怒,脸色铁青踏前两步。“滟昊泠,你不要太过分!熠舍命救你,你这么强留他是要害他性命!”

滟昊泠充耳不闻,只顾死死盯着对方的眼睛,恨不得就此纠缠,一世凝望下去。该知道的,不该知道,曾经看破的,一直视若无睹的,此刻全部都昭然若揭。无论是对烈熠,还是对他滟昊泠,都再也没有抉择的余地。但是他什么都不想理会,努力从他的眼眸中看出更多的心绪。

更多的,过往被烈熠深深藏起的心绪。

“要给羽檄军一个说法,桑某倒有个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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