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白凤蝶虽然没有再次拜下去,不过也没有起身。平静的陈述了一件事实,“倘若没有那封密函,我们根本不会知道羽檄军会借道柔蓝,环儿……环儿也没有办法去通知沿途百姓提前撤离。”
一直令滟淏泠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最终的答案就在这里。直到隶城,羽檄军前进的道路上都没有见到一个平民,而造成这个结果的,便是一封密函——一封他曾经撞破,却没有揭穿的密函。
对于汐蓝来说,不折不扣的泄密行为,到了百图就成了解救的契机。烈燚真不知该说这是世事无常,还是别的什么。不过有一点能够肯定,他不想接受白凤蝶的致谢,完全不想。
“不过是一封信,连举手之劳都算不上。”烈燚缓缓摇头,这封信直接造就了白环蝶的身亡,无论大义如何,这也是永远不可能磨灭的细节。“若夫人真的放不下,就当做是过去赠剑的回礼罢。”
话已至此,白凤蝶倒真没法再坚持了,款款起身,有些歉然的笑了笑,“那柄亡夫身前最后所铸的软剑,不过还是未完品,也亏殿下从来不曾嫌弃过。”
“尽管没有完成,不过我还是相信,那是先生一生的杰作。”软剑就藏在身上,没有谁比烈燚更了解其透骨的寒气。“唯一遗憾的,先生没有给它留下一个名字。”既是宝剑,就不该无名沉寂一生。
白凤蝶总算稍微转了注意力,因而也想起一件事来。“殿下,关于那柄软剑的名字,亡夫弥留之际曾经留下一句话,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转告。”
烈燚做了一个“请讲”的手势,静待下文。当他维持着平凡的容貌时,这个动作给人的感觉最多只是雅致,而如今,却有种天威难测的霸气在里面。
白凤蝶不知是该叹,还是该佩服自己丈夫的眼光从没有出过错。“亡夫说,剑不过只是器具,决定器具命运的,不是铸剑师,而是用剑的人。最后所铸的无名软剑,究竟能否闻名天下,决定权并不在他手上,所以他不会为之取名,也不配为之取名,一切都取决于殿下。”
下意识的抚上了暗藏软剑的位置,隔着并不厚实的衣料,手指都沾染上一层凉意。“原来先生留下过这样的话。不过,先生还是说错了一点,决定一切的人,不是我。”
不是他烈燚,或许也不是滟淏泠。是这个天下,还是这个乱世?大概都是,也大概,都不是。
“既然如此,这剑……就叫做‘空名’罢。”
是非对错,在他百年之后,也该得出一个定论了。而那时,也许有人能够给这柄软剑取一个恰当的名字。
“殿下虚怀若谷。”白凤蝶虽然没有再次跪拜下去,短短几字里面溢满的全是真心叹服。“如今,我终于可以放心将此物交给殿下了。”
烈燚顺着白凤蝶指的方向看去,她所指正是房间正中的一朵牡丹。
第六十三章 百岁牡丹 (2285字)
事实上,在烈燚踏入房内的第一刻,便已经注意到了这多牡丹的存在,那实在是一枝美丽到无可言说的花朵。
并非是天然的,而是人工雕琢的黄金牡丹。
对于百图而言,黄金绝不是最珍贵的矿产,在遍布国土的矿脉上,传言还发现过稀世罕见的金属。但是恐怕任何人都不能否认,黄金对于人心的蛊惑——天然的澄黄色泽,似乎总是能唤醒人心潜藏的欲…望。
品质最纯净的黄金,加之手法一流的工艺,成就的便是这么一枝牡丹,不得不说已经具有了蛊惑人心的魔力。
金色的花瓣,金色的枝蔓,金色的叶片……制造它的工匠,甚至没有采用第二种材料。或许绿宝石更能表现翠绿的叶脉,或许珍珠更适合柔润的花蕊,然而工匠什么都没有用,只是黄金,凭借的只是巧夺天工的手艺。
金色的牡丹,插在一只白玉瓶中,并不十分端正,微微有些倾斜,摆出的是一个无比优美的弧度。瓶子的材质是羊脂玉,与建造房间的材料完全一致,冷不丁一看,还以为那瓶子是由房间的玉石滋生出来。与墙壁地面一样,瓶身上没有丝毫的纹饰,除了线条柔滑修长以外,根本就是一只无比素净的玉瓶。
而恰恰就是这份素净,将金牡丹的雍容华贵,完全衬托出来。
白凤蝶走上前去,将那一枝黄金牡丹取在了手中,再一次跪在烈燚面前。这回他没有让开,因为隐隐感到了不同,白凤蝶正在做的事,似乎暗含了某种特殊的意义,她的姿势极其特别。
特别的并不是跪姿,白凤蝶双膝跪地,与方才并无区别,特别之处在于她拈花的姿势。那枝由纯金雕琢的牡丹,比起真正的花朵来说,外形上大了一圈,也更显雍容华贵。白凤蝶以一种极其虔诚的姿势拈着花枝,一只手在靠近花萼的部分,而另一只手则是捏在了花朵的末端。她的手指形状算是相当优美的了,如今摆出一种特别的姿势时,更显得那双手异常好看。
不过,手再好看,也只是衬托,衬托的就是那枝黄金牡丹。
白凤蝶拈着花枝,高举过头,直到呈献在烈燚的眼前。就连声音,都变得无比凝重,凝重到空蒙的地步。“殿下,请收下。”
烈燚没有收下,不仅是他,换了任何一个人,看了白凤蝶的举动之后都能够猜到,那枝黄金牡丹一定具有极其特别的意义。而这层意义之后,很可能具有惊天动地的价值。
白凤蝶不再说一个字,只是将手中的牡丹又向前递出一分。一个细微的动作充分表明了她的决心,一定要让对方收下这件物品。
烈燚微微叹息一声,开口的音调依然清冷,令人不禁怀疑之前短暂的叹息不过是场错觉。“夫人相赠,原本却之不恭。然而这枝牡丹,我实在不能收,而夫人似乎也送错了人。”
一直低着头的白凤蝶缓缓抬头,眉目之间依然可以看出曾经风华正茂时的美丽颜色,想来她年轻之时,一定比女儿白环蝶漂亮多了。只可惜,如今那些残留下来的颜色,也渐渐被忧心所遮掩,越看越觉得憔悴。
“看来殿下已经知晓这枝百岁牡丹所代表的意义了。”
“不是知晓,只能算是猜到罢。”烈燚并非是刻意想要探究那黄金牡丹所代表的含义,不过是因为这个答案埋藏的并不深刻,轻易就可以揭破的地步。不仅是白凤蝶明显带有某些象征意义的动作,还有她刻意选择的时机,一定要在避开滟淏泠的情况下,才向他展示这件物品。
听见他所说,白凤蝶明白瞒不下去了,再说她本也没打算隐瞒什么,否则也不会打算将这么重要的东西托付给他。
许是默然了片刻,那是白凤蝶在考虑措辞。她本意并没有为自己辩解什么,可是临到头了,还是本能的这么做。想了一会儿,发现无论如何解释都只能是徒劳,在烈燚面前本就难以隐瞒什么,况且错的本就是她。“之前交给滟淏泠的牡丹王冠,并不是真正百图王权的象征。”
“这支牡丹才是。”一切都十分清晰,也十分明了。“夫人,容我直言,这般欺瞒淏泠,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不仅下令全城百姓跪迎汐蓝军队的到来,就连白凤蝶自己,都是手捧王冠等在那里。几乎是卑微的态度,无疑也是打消羽檄军做出过激行动的根本原因,没有谁喜欢对已经全然驯服的对象采取激烈的行动。
白凤蝶舍弃了无聊的自尊,却也成功避免了白绦城陷入战火。
然而依然还是这位无比睿智的百图前女王,却在最为关键的问题上做出了错误的决定。隐瞒只是一时,一旦被滟淏泠知道了真相,恐怕整个百图都难以承担王者的怒气。
白凤蝶不语,她当然知道这样实非明智。但是这份不明智,恰恰也是她最后的职责所在。百图,不单单是两个简单的字眼,也不是描绘在地图上的几根线条,它代表着万顷土地,以及数以百万的人口。她,实在不能就那般草率的将它交给一个侵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