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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普面色大变惊呼道:“东翁何至于悲观至此?我看这几年皇上对您依旧是言听计从倚重有加啊?大公子从冀州回来不出三月就授了从七品的翰林院检讨,惠妃娘娘在宫中也是除了皇后之外位分最高的呀?“
刘肃呵呵一笑连连苦叹,“千错万错都是当年事惹的祸,果然一步错步步错。皇上对我倚重不过是把我当把刀,帝王心术左右制衡罢了,不然这么多年了,这首辅之位为什么始终都与我无缘?当年曾秩曾首辅告老还乡之后,我以为这首辅之位是我囊中之物,可谁知皇上却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另委他人,我就知道圣眷已难复!“
雕了松鼠葡萄纹的槅扇半开着,冷不丁地吹进来一股朔风,将楠木大案上的纸张吹落在地上。
精神有些萎靡的刘肃盯着青花山水瓷制笔架上不住晃动的羊毫毛笔叹道:“至于泰安纵然有些才能,但是缺少历练,他从冀州老家回来我就想让他外放几任地方,可看好的职位总是阴差阳错地失之交臂。这个从七品的翰林院检讨他都任了五年了,却丝毫没有升迁的迹象。你可否知道那寿宁侯府的次子郑瑞都任了两任的正四品的广州知府,只怕人家任满后一回京就会受到重用,而我刘家却后继无人啊!“
其实这些年作为刘府最资深的幕僚,史普早就隐隐察觉事情有些不对,但是让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热闹景象晃花了眼,此时让刘肃的一席话惊出一身冷汗,却犹自强辩道:“可皇上确实对咱家娘娘恩宠有加啊,自打皇后娘娘抱病后,惠妃娘娘在宫中一人独大,这几年许多新进命妇都只认咱们娘娘,而不认皇后啊!”
刘肃伸手捶了几下楠木条案怒道:“那是因为她有个好儿子,二皇子在一众皇子当中还算拿得出手,所以这储君之位皇上还在犹疑观望!所以她这个景仁宫的妃位还坐得稳当!若不尽快将此事做成铁板钉钉的事实,等皇上大行后任何一个皇子上位,只要有人提及此事新皇为拉拢人心,我刘家满门就等着陪葬好了!”
史普从未和刘肃就朝堂事探讨如此之深,一时觉得眼角直跳,扯着下颌上的胡须强笑道:“东翁多虑了,先前大公子的亲事皇上不是还亲自垂询过吗?和那崔家成姻亲的时候皇上还专门赐了贺礼?”
刘肃却连连冷哼,“皇上一向心思难测,可对这些盘踞国土的大族依旧是忌惮和利用并重。若不是泰安苦求于我,我实在是不愿意结这门亲事,这些世家就是双面刃,是福是祸实在难定。可是圣眷已退,我不得不另觅他途。恰在此时,太子薨了宫中的太子妃崔玉华成了弃子,那崔家想要重新和朝堂拉上关系,送个女儿与我们家成为姻亲,的确是最划算的买卖。〃
刘肃将桌上的纸张用青白玉镇纸压平,眯了眼睛低声道:“彰德崔氏一族已经繁华数百年,崔勋为人清高目下无尘,他的夫人方氏却是巾帼须眉,出身会昌伯府,尤其擅长谋划世事。这崔莲房就是彰德崔家和会昌伯方家通过我们联结二皇子最好的纽带,或许可为我那蠢笨的女儿和外孙得一臂力。”
夜色渐渐深了,窗外的青竹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刘肃有些疲累地靠在楠木高背椅上道:“就是因为看中了这一点,我才冒着被皇上不喜的风险,顺了泰安的意为他求娶了崔勋的次女。只是这崔氏女自视甚高行为骄矜,她嫁进来几年我都不闻不问,看她费力收拢府中的仆妇,看她在外行走时处处碰壁,就是想狠狠煞煞她的傲气后才能为我所用!“
史普暗松了口气,心道真是陈年老姜果然狠辣,看似一盘死棋愣是让他寻到了一线生机。
那中州彰德崔氏所办族学一年网罗了江南江北多少学子,朝堂上又有多少高官士绅出自中州书院?同科连着同科,同门连着同门,这些人同气连枝一呼百应,皇上怕也是忌惮于此,才不敢过于打压崔家反倒是屡屡施恩。这样的姻亲若是运用得当,那二皇子这边的筹码又重了一些。
35。第三十五章 婆媳
崔莲房刚走进内院; 远远地就见二道垂花门前一个人影探头探脑地急急张望着,正是自己的心腹红罗; 现今她已经不是丫头了。五年前她嫁了崔家的一个管事后就作为自己的陪房跟着进了刘家,如今是自己身边得力的左膀右臂。
“怎么回事?慌里慌张地叫人瞧见成何体统?”崔莲房不耐烦地皱眉喝问道。房檐上高悬着的大红色字姓灯笼里的烛光; 透过门楣上的仙鹤云海镂空木雕投在这对昔日亲密无间的主仆身上,斑驳的光影忽长忽短。
穿了一身石青褙子梳着圆髻的红罗在垂花门前束手站定; 抬头望了一眼面前的人后身形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 随着小姐; 不,少夫人掌刘府中馈日深,神色间已渐现掌家人的威严; 而这威严任何人都不能轻易逾矩和冒犯。
红罗定定神后恭顺地低声禀道:“今儿早上您走了一会儿工夫,老夫人就派两个嬷嬷过来说想见远哥儿,二话没说就接过去了; 午时过后又叫几个丫头过来收拾了远哥儿的几样常用的玩具和衣物,现在掌灯了都还没有送回来!”
崔莲房听得额角的青筋一阵突显,嘴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婆婆这都是第几回了?强压了心火又深吐了几口气; 脸上才渐恢复了平日里秀美端庄的模样; 启开挘颂瓷谥谋〈角岢獾溃骸罢媸敲挥玫亩鳎∽撸嫖乙黄鹑ダ戏蛉朔坷铮 ?br />
此时的正房里头一片笑语,崔莲房进去的时候远哥儿刚刚背完“天行健; 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 君子以厚德载物”。那副小模样又神气又乖巧; 教老夫人夏氏稀罕不已,搂了在怀里直唤心肝,又在黑漆炕桌上的银錾花什锦攒盒里挑了块芝麻鸡骨糖喂给他吃。
崔莲房拂开深蓝色地盘绦朵花纹锦的门帘,笑着走过去行了礼后道:“娘,远哥儿这一向都在换牙,给他甜点吃多了不好!”
夏氏面上笑容一下敛了,将手中剩下的糖块扔在地上怒道:“我亲亲的孙儿,不过指甲盖大小的点心都不能喂他吃,是不是嫌弃我人老事多手脚不干净?自你掌了这个家来,是不是以后我吃碗米用根参都要瞧你脸色?来人,给我换大衣裳,我要进宫去让惠妃娘娘给我做主!”
房里登时一阵兵慌马乱,崔莲房一阵愕然,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请罪。
闹哄哄的半晌后,夏氏才勉强歪在塌上,由丫头服侍喝了一剂定心丸,拿了帕子掩着半张脸嘘着声气道:“罢了,你不给我气受我也就安省了,原本我也是起个好心,见你这一向迎来送往地忙,远哥儿身边又没个正经人,这样下去怎么好?不若将他挪到正房来,由他祖父亲自教导于他,等会你回去将他日用的东西都送过来吧!”
原来这才是夏氏真正的目的,这招以退为进的招式真是使得好,不知是哪位高才给出的主意?崔莲房心头明镜一般,自打远哥落地以来,婆婆就想把孩子接过去养,为此两婆媳不知明里暗里过了多少招。幸得崔莲房把门户看得紧,平日里行事又滴水不漏,远哥儿这才未曾被抱走。
可今遭却不一样,夏氏先是发了一顿怒火,接着才说要由公公亲自教导远哥儿。明知她是扯虎皮作大旗,崔莲房却不敢再坚持己见硬着腰杆反驳了。只得低了头涩声道:“不是儿媳舍不得,只是公公政务繁忙,远哥儿自小跟我亲近,实不敢劳烦于您……”
夏氏见她终于松口顿时喜笑言开,抱了远哥儿在怀里道:“我自家的亲孙子,如何说那般外道的话!把孩子送我这里来,你们夫妻正好亲香,好早日为我刘家再添金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