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今一想起那已经丧命的匪头,玉青辞的心头除了痛惜,更多的竟是怨怒──若不是他当初鲁莽无知,何至於平白丢了性命?而自己也不必忍辱负重,沦落至此!
青天霸,玉年莘,你这个混蛋!待这孩子平安出世,遂了你的夙愿,从今以後,再不相欠,只盼你早日超生,来世两两相忘,永不再与你纠缠!
当玉青辞被分娩时的阵痛折磨得死去活来,还不得不赤裸著下身张开双腿任由手忙脚乱的太医和产婆“观摩”之时,终於再顾不得什麽斯文和礼节,更顾不得什麽入土为安,只顾著咬碎了银牙,在心头狠狠地咒骂著那匪头!
也多亏了这股狠劲,分娩虽然艰难,但也比预料的要顺利得多,从凌晨到日中,苦苦折腾了半日,京中的丞相尚未早朝归来,初生婴儿嘹亮的啼哭就已响彻了整座庄园。
“生出来了生出来了,可算是生出来了!”
“哟,好白胖的娃娃,是位有福气的小公子……”
生怕因为接生不力而被丞相问罪的众人,终於纷纷松了一口气,而大汗淋漓的玉青辞,早已是拼尽了所有的力气,只觉得浑身疲软,虚脱得连睁眼都困难,似乎尘世间的一切皆化作浮光掠影,恨不得彻底化作一滩春泥,从此长睡不醒……可是,腹中的份量,还有那难耐的阵痛,似乎并未因胎儿的出世而完全消减……
恍惚中,听闻有人惊呼:“哎哟,瞧这肚子,怕是还有一胎?!”
“玉大人,玉大人!您醒醒,睡不得,您可千万睡不得啊!这一觉睡过去,恐怕就连您肚里的孩子都一块醒不来了啊……”
好不容易生出来一个,竟然还有一个?!
产房里再度乱作一团,无论经验丰富的产婆还是医术精湛的太医,都还是头一回给男子接生,而且还是双生子,无不急得满头大汗,虽然已经精疲力竭,还是得强打精神继续助产。
眼看顺产成了难产,玉青辞身下的鲜血已经染红了一床锦缎,更吓坏了那些侍奉的仆役,若不是有侍卫守在门外,恐怕为了逃避罪责,早已纷纷夺门而出了。
一个仆役哆哆嗦嗦地端著刚拭下的满盆血水,正要端出产房,岂料尚未推门,那雕花的木门却!当一声巨响,被人从外面踹开了!
木盆跌落,血水四溅,惊得房里的众人无不心惊胆颤!
谁知气势汹汹破门而入的,不是早朝归来的丞相,而是几个杂役打扮的粗壮大汉,为首的那个络腮胡子扛著一把染血的砍柴刀,嘴里还恶狠狠地嚷嚷著:“姓玉的,快把老子的孩儿还来!”
待看清那满床的血污,和血泊之中那面色煞白不醒人事的男子,那原本凶神恶煞的大汉,又瞬间慌了神,竟什麽也顾不得了,径自丢开砍柴刀扑上前去,颤声唤道:“年、年糕,你这是怎麽了年糕?!你睁开眼,睁开眼看看老子……那三百八十六条人命老子还没跟你算帐哪,你、你可不准……连老子的媳妇都害死了啊!”
没错,这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正是逃出生天的青天霸,费尽心思假扮杂役,就是为了静待玉青辞平安分娩,才好伺机夺回他的亲骨肉。
当初伏龙山惨遭血洗,他以为玉青辞还在寨中,说什麽也不肯跟宁师爷一起从他院里的秘道逃走,坚持留下来率领残馀的山贼负隅顽抗,跟官兵拼命,还以为走投无路之时,不想却被那假扮瞎子的狄夜长生擒活捉,说是念在他也曾救过自己一命的份上,留他一条性命,但却将他囚禁在牢狱之中,命人严加看守,直至宁师爷设法将他救出,这才得以重见天日。
出狱之後,方知玉青辞非但没有随伏龙山寨的众人一起被杀,反而还成了联合狄夜长深入敌腹里应外合的剿匪功臣!
原本的悲恸欲绝,顿时化作了满腔复仇的热血!再加上假扮仆役的这段时日,时时见那玉青辞跟白丞相亲亲热热,成双成对,早已是急红了双眼,若不是怕伤及玉青辞腹中的孩子,几次三番都恨不得立刻冲上去,一刀宰了那对狗男男!
好不容易捱到玉青辞分娩,一听到那婴儿的啼哭,青天霸就立即率领手下迅速撂倒那些早已被下药的侍卫,一路披荆斩棘地冲进了产房,一心想著夺回儿子,宰了玉青辞给死去的山贼和寨民报仇!
但,如今终於可以得偿所愿,他恨之入骨的那个男人不等他动手,就自己快流尽鲜血一命归西,他却……他却抑制不住地发慌了,就像那流的都是自己身上的血,心疼得要命……
干!真他娘的没出息!
而另外跟进来的大汉,已经迅速制住了房里的众人,其中一个夺过奶娘怀中的男婴,焦急地催促道:“老大,既然已经得手了,就赶紧撤吧!不然那狗相的援军一到,咱们麻烦就大了!”
可那繈褓中的婴儿刚吃饱奶,正要咂吧著小嘴打算美美地睡上一觉,被这麽一惊动,顿时又咧开小嘴,惊天动地的哭闹了起来,弄得抱他的大汉手足无措,烫手山芋似的,赶忙又塞回了奶娘怀中,“快,把他哄好了,不然有你好看!”
形势危急,婴儿的啼哭又闹得人心烦意乱,青天霸索性伸出手,欲将昏迷不醒的玉青辞一起抱走,那早已被吓得双腿发软的老太医,出於医德的驱使,忙鼓起勇气颤颤巍巍地说:“这、这位好汉,使、使不得,使不得!他腹中……还有一个胎儿,不赶紧让他生下来,可就是……一尸两命!”
作家的话:
嗷嗷,苦逼的某禅紧赶慢赶,终於赶出二更了,吐血倒地!
怀了这麽久的包子终於生出一个啦,年糕,加油!
第二十三章 瞒天过海?休想!
直至午後,被朝中政务缠身的白丞相,才终於亲自率著一队侍卫,快马加鞭地赶到了京郊的庄园。
早在凌晨他上朝之前,就接到来自庄园的密报,说玉青辞已然开始动胎分娩,想必此时,那胎儿也该落地了罢?但却音信全无,不得不令人生疑……
果然,尚未进门,就远远地望见那庄园门户大敞,竟无一人守卫!
白杳瞬间就变了脸色,当即命侍卫率先过去查探,确认园中已安全无虞,这才翻身下马,快步穿过那满地横七竖八的侍卫和仆役,径直迈向了内院的产房,直至听见那扇破损虚掩的门後,隐约传来婴儿微弱的啼哭声,方才稍稍安下了心。
产房里的众人,见了丞相,忙纷纷埋头去行礼,借以掩饰脸上的惊慌。年迈的老太医怀中抱著正哭闹不休的小婴儿,战战兢兢地呈上前去,“恭、恭喜丞相,玉大人顺利产下了一位小公子……”
尚未说完,就已被丞相缓缓沉声打断:“谁说这是玉大人产下的小公子?本相又何喜之有?”
太医一怔,但不愧为皇宫大内调教出来的人,察言观色最为擅长,转而就悟出了几分,慌忙俯头请罪道:“恕老朽失言,这小公子乃玉大人之妻云氏所生,是丞相的……徒孙,故而向丞相道喜……”
“好个本相的徒孙……看来闵太医虽年事已高,却还不算糊涂……”
白杳冷笑著赞道,转而垂眼去打量著那繈褓中的婴儿,这婴儿看上去十分孱弱,面色青白,小小地皱成一团,就连哭声都微弱得像个小猫在叫唤,显然是有些先天不足,好在依稀还能看出那眉目精致清秀,应是生得像他的爹爹和伯父。
幽深的眼底渐渐泛起了一丝暖意,言语间却依旧森冷:“那麽大的肚腹,产下的孩子缘何如此瘦小?”
老太医又惊出了一身冷汗:“求丞相恕罪!都、都怪老朽经验不足,诊治不力,这本就是不足月的早产,而且……直至分娩时才发现,玉大人的腹中,其实……其实大多是淤积的血块,恐怕……另一个胎儿在尚未成形之前,就已……就已胎死腹中了……”
就算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承认这玉大人还曾产下另一位小公子,而他们还眼睁睁地任由悍匪将那小公子给劫走了啊……
这老太医吞吞吐吐的说辞,全然不能打消白杳心头的疑虑,但眼下他无暇追究这些,只是从太医手中接过男婴,抱在怀里又仔细端详了一番,半晌才悠悠地低声道:“倒是长了个招人疼的好模样,且看你我,有无父子的缘分了……”
落入清水之中的两滴鲜血,丝丝缕缕地弥散,然後渐渐交汇,毫不排斥地融为了一体,果真是血脉交融,骨肉相连,丞相眼底的暖意更甚,就连这孩子的哭闹声,都听著越发顺耳,堪比琴乐了。这才满意地勾了勾唇角,轻轻抚拍著,抱著孩子一起去锦帐中,看他那劳苦功高的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