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涓同情地笑了一下,“我姊很忙,事情还没决定。不过……”
众人才刚喘完一口气,又被她不确定的口吻说得心慌慌。
“我姊说对方人品、外表都不错,是个好人。”
“结婚前每个男人都是好人,一旦得手了,他们做医生的一定会向外发展。更何况医院护士多,诱惑就多,病人、医生也容易有暧昧关系,依立绣的个性,根本不适合当医生娘。”数学老师发飙了,口气偏激地指责男医师,其他人则猛点头附和。
丽涓发现自己踩错地雷,竟然撩起这群旷男的火气;捉弄人的道行尚浅的她没办法灭火,只好走为上策。
“是这样的啊,那我先去给立绣洗脑,让她开始讨厌男医生,这样就算我姊要作媒也不会成功。我现在就去找立绣。”
丽涓匆忙地推开椅子,将办公室留给那群血气方刚又见不得人好的老师们开批判大会,却忘了桌上那堆美食,累得半饱的她真要顶着大太阳穿过操场找立绣去。
辛苦的跋涉总算有了代价,人还没走到家政教室,蛋糕的芳香就从楼梯上飘过来,丽涓精神一振,三步并成两步地冲进门。
“立绣,我来要我的精神赔偿!”循着香味,丽涓很快地找到站在烤箱前纤细的人影。
“精神赔偿?”立绣不解地端出刚出炉的巧克力蛋糕,娇憨地望着她。
丽涓一看到热气腾腾的蛋糕,半个脑袋都被口水淹没了。
“没错,就是精神赔偿。因为你的缘故,害我没吃到道地的法式三明治、有机栽培的健康蔬果,还得遭受小心眼的怨男们的寂寞轰炸,所以你必须负责赔偿我。”不怕烫地捏了一口蛋糕,放进嘴里后,丽涓陶醉地眯直眼,融化了脸上的寒漠。
立绣楞楞地看着她一口接一口地吃掉大半个蛋糕,想不透她话里的意思。
“我还是不懂。”
“不懂也好,省得麻烦。你还是好好做蛋糕,满足我的胃就行了。”
“喔。”柔顺地点点头,立绣起身收拾器具,随口跟丽涓闲聊。
“那天你为什么问我小时候的事?很重要吗?该不会你跟当时的小男孩重逢了吧?可是你们只有一面之缘,时间又过了这么久,还认得出他吗?”立绣困惑地转头看她。
丽涓一口热茶当场卡在喉咙,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尴尬得说不出话来。
“你没事吧?”察觉她的异状,立绣马上关心地拍拍她的后背。
“我没事。”解除窒息的危机后,丽涓心虚地微笑,忙着撇清立绣的怀疑:“前几天我作了一个梦,梦到那天发生的事,所有景物都很清晰,只有小男孩的脸看不清楚,所以我才想问你还记不记得。”
话只说了一半,因为她知道立绣是卓伶的最佳报马仔,现在她所说的话不出一天的时间就会传进卓伶耳里;尤其在卓伶游手好闲的此刻,肯定会让她猜出什么来。
“抱歉,没帮上你的忙。不过我很确定当时有看到他的名字,可是时间一久我也想不起来。”立绣愧疚的说。
“没关系,只是个梦罢了!哈哈……”她干笑几声,心里的困惑只有自己明白。
忽然,一串制式的机械音符插进凝结的空气中,丽涓的手机适时响起,打破接不下话的尴尬。
乍接到嗣棋的电话,丽涓先是绽开甜美的笑容,至于他爽约已经是过去的事,她不愿意浪费时间在无意义的计较上;但随着时间的拉长,丽涓的话越来越少,脸色越来越凝重,直到挂上电话,她依旧绷着一张脸沉默不语。
“丽涓?丽涓?”立绣担心地摇了她一下,却不见有任何反应,娇弱的大眼立刻蓄满水气。
丽涓恍惚地侧过头看她,空洞洞的圆眼没有任何焦距。
立绣的手不自觉地颤抖,她没见过这样的丽涓;她好像被抽了魂,徒留一具躯壳。
她紧张地接过丽涓的手机,慌乱地拨了个号码,她必须求救,卓伶应该比她更会应付这种情况吧?
电话刚接通,还来不及说话,就被丽涓抢过挂断。立绣担忧地望着失神的她,她只是浅浅地笑了,那笑容僵硬得教人鼻酸。
“我没事,我要回家拿点东西,先走了。”
立绣拦不住她,只能目送她颠簸地离开,化不去的不安紧紧揪住她柔软的心。看来真的是发生事情了!
离开学校后,丽涓并没有直接回家,反而失神地在街头晃荡。不管顶上正午的太阳有多嚣张,她毫无感觉地走着,脑中不断盘旋着刚才嗣棋说的那些话。
那段话无情地摧毁了她苦建多年的堡垒,没有借口回避,硬生生劈进她退缩的壳中,她即使想躲也无处可藏。
面对这样的事实,她不知该大哭还是狂笑?过去的一切都变得可笑,她的委曲求全、自卑矛盾,都毫无意义了!
突然,一个人影从旁窜出,使得丽涓必须停下急促的脚步以免撞上。
眼前的去路被人刻意阻挡,丽涓的目光顺着一双大脚而上,接触到那张咧得过于炫目的嘴时,狠狠地退了一大步。
“怎么是你?!”
“你在期待另一个王子吗?”展翼开朗地笑着,光芒比起天上的骄阳更刺眼。
她忧郁的脸立刻垮下,对他的好心情不予理会,迳自绕过他往前走。展翼亦步亦趋地跟着,走了几百公尺后,丽涓终于受不了路人异样的眼光,停下脚步转身跟他理论。
“你是无业游民吗?有时间跟在一个女人背后,倒不如多花点脑筋改掉淫邪的习惯!你知不知道跟踪女人这种行为很无赖啊?!”
她的心情烂透了!老天就不能派些赏心悦目的事物来让她振作吗?像他这种痞子,只会逼她去自杀!
“我们才见过两次面,你似乎就很了解我?”展翼的笑容不减。
方才在对街看见她时,他不敢相信他们居然这么有缘,在他还没忘记她时,她就自动出现在他面前加深印象。
既然关系断不了,他也就不客气地利用这机会认识她。
“不敢,我对你们那种靡烂的世界没兴趣。”再次闪过他,丽涓的怒气正在爆发边缘。
展翼故意忽略那火药味,配合她的脚步悠哉地跟在她身边。“看你全身绷紧的线条,就知道你有心事。”
“不用你管!”丽涓快步走着,却甩不掉展翼黏人的笑容。
“既然我们巧遇两次,就表示我们有缘作朋友,因此,你可以跟我诉苦,我不会介意的。”展翼对这个别扭的女人有一种探究的兴趣。
他想知道是什么原因让她在半夜里无比凄凉地荡秋千?
“我不习惯跟痞子打交道。”对于他的善意,她一律回以冷漠。
“你一个人闷在心里烦恼也不是办法,说出来搞不好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
丽涓倏地停住,深吸口气后回头看他,内心的忍耐宣告溃决,开口就是惊天动地的怒吼:
“你以为你是谁?!从天而降的天使吗?!你无所不能吗?!好!那你告诉我要如何不暗恋一个人?要如何结束漫长的等待?如果浪费了宝贵的青春,结果却是永远得不到他同情的一盼,你说我该怎么办?!直到半个小时前,我才知道我居然傻傻地爱了一个Gay多年,你说我该怎么办?你能帮我吗?你说啊!我该怎么办啊?!”
丽涓一古脑儿地全吼了出来,不管自己正站在熙来攘往的大街上,不管身边有多少异样的眼光,不在乎对方只是个见过两次面的陌生人,她再也忍不住了。
方才嗣棋的来电除了为上次爽约的事道歉外,还喜孜孜地告诉她,他终于找到生命中的挚爱,而且对方还是个男的!
他残酷的告诉她:他浑浑噩噩了二十多年,直到遇见对方,才知道过去的一切都是错的。原来他爱的是男人,所以从前的恋情才会无疾而终;所以他永远都看不见身边的她。
丽涓吼完后睁着圆眼直盯着展翼。被她这一瞪,杜展翼的确吓了一跳,但心里却是一声慨叹:怎么又是一个苦恋呀!现在谈恋爱流行悲情吗?
环顾四周窃窃私语的人群,展翼拉过怔忡的丽涓往路边的防火巷走去;他们要谈论的话题不太适合摊在大庭广众之下。
发泄过后的丽涓只觉得虚脱又后悔,她怎么会对一个自己最不屑的浪子坦承心底最私密的感情呢?
她颓丧地靠着墙壁滑坐下来,头埋在膝盖里闷闷的说:“你一定很瞧不起我吧?像你们这种滥情的花蝴蝶,一定很鄙视这种盲目的专情吧?”
“恰恰相反,我觉得你很可爱。”展翼轻笑地跟着蹲下。
他虽不能理解他们的执着,不过有这种毅力,也值得赞许了。
“你想笑就笑吧,不要说违背心意的反话,听起来很假。”丽涓不信他有这么善良。
正常人听了她的故事就算不笑她,也会骂声傻,怎么可能说她可爱呢?
“我不说谎。”
“哈!情场浪子怎么可能不是骗子?”她由衷的怀疑。
“这是我的原则,信不信由你。”展翼不以为意地撇了一下唇角,他的原则向来是男欢女爱,不合就散,根本用不着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