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起灵抓着妈妈的手,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他感觉到了从来没有过的情绪,他觉得自己抓着人世间最后一丝自己的痕迹,最后一丝自己愿意去想的东西。
没有人进到这个房间来,没有任何声音进到这个房间来。
三日静寂。
“你不能是一块石头,让你的母亲,感觉不到你的存在。”一年前,上师和他说道:“你要学会去想,去想念,你妈妈送给你的第一件也是最后一件礼物,会是你被那些人遮蔽的心。
三天之后,张起灵来到了那块石头的跟前他习惯性的拿起凿子,开始凿起来。
他以前不知道自己凿这个东西,是为了什么。
他凿了几下,忽然发现了自己手里的凿子,意识到了自己正在做什么。几乎是同时,心中一股难以抵御的痛苦,涌上了他的心头。
大雪中,他坐了下来,蜷缩成了一团。*
注:“*”号标明部分为南派三叔藏海花系列短篇《三日静寂》原文。
第46章 第 46 章
第四十七章无非般若
我或许并没有沉睡真正的三日,但我醒来的时候,闷油瓶还闭着眼睛,表情不太轻松,似乎正做着和我相同的梦。我抬头看了一眼,我们两个根本还在那个闷油瓶把我推上来的地方,看来在我昏过去之后,闷油瓶就没有动过。我慢慢地动了动酸痛的脖子,果然看到我的耳朵边有一条半只头露出来的蛇,其余的部分还在陨玉的岩石里,若隐若现。
野鸡脖子。
三叔失踪之后,黑眼镜曾经给我带来过一只很久以前就该送到的野鸡脖子,他当时拿着竹筒吊儿郎当,一般人以为他会敲开那散着清香的翠给我一支热气腾腾竹筒粽。所以那时我打看里面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把那玩意儿扔在墙壁上关门锁店放王盟。黑眼镜连忙大喊三声刀下留蛇这是你三叔给你的信息。我怔愣了几秒瘫坐在地上,看着那火红色的玩意儿慢慢从竹筒里扭出身子,吐了吐舌头。
我大笑起来,几乎疯癫。
这的确符合三叔的性子,给自己的侄子找个毒蛇什么的,说这是自己的遗书。
我和黑眼镜研究了很久,久到我终于要操刀剖了这蛇的时候,这野鸡脖子终于从逆来顺受的模式中觉醒过来,咬了我一口。那段时间我几次在生死线上徘徊,瑟缩在三叔后院地下的密室里,只有黑眼镜和小花在我身边给我注射各种各样的药。后来我活了下来,带着三叔说过的话活了下来——那个时候我们才知道了蛇身体里的“费洛蒙”这种物质可以传递信息,情感,甚至人心。
我几乎是冷静地抬起手,用怀里的刀翻开它的嘴按着上颚取出所剩不多的毒汁。往鼻子里倒的时候我犹豫了一下,又想起自己腿的伤势来,但这几乎是一种瘾,更何况这条蛇的记忆里有闷油瓶——比起现实,我总更喜欢活在幻觉里。
他拿起凿子表情空洞。蜷缩起来像个孩子。
又像块石头。
我对这块石头锤锤打打,大吼大叫问他是不是人有没有心,渐渐发现在别人看不见的阴影里,那块石头是他坐着哭泣的表情。
反复多少次才能啄食出一滴泪。
他不知在雪中呆了多久,先是坐着,后来就卧着。我坐在他背后望着他。后来小喇嘛跑过来拿着暖炉给他温手脚,又把他拖回了房间。我坐在雪里,看着那块沉默的石头。然后我慢慢挪了过去——费洛蒙甚至把刺骨的冷渗透到皮肤中,残腿倒是不太痛了。我费力地爬了过去,拿起凿子,奋力砸下去。
我花了很久,很长久的时间——久到河流凝结又破开,雪全部都落下又全部都融化。藏花在冰中落下又盛开,闷油瓶的脸一点点出现在石头上,坐着,低下头颅哭泣。
我没有刻下他的眼泪。
我呵了呵手,感觉到费洛蒙的作用正在慢慢消退。回过头去,看到上师站在雪中,手中拈一枚花,看着那石头,慢慢笑了笑:
“郁郁黄花,无非般若。”
第47章 第 47 章
第四十八章陨玉之中
闷油瓶显然没有像我一样长时间和这种毒物打交道,虽然我在幻觉过去后嚎叫了半个小时而他一声没吭,但现在我算是清醒了他却还皱着眉闭着眼睛。他蜷缩成一团,并不是因为单薄而可怜,反而恰是因为他宽阔挺拔,才愈发瑟缩凛冽,叫人不忍。
整个背景似乎都被他变成了雪。
我慢慢靠过去环住他的头,下巴抵住他头顶的发旋。又觉得不舒服,往下挪了挪,唇便贴住他的额头。他说了一句什么,我心中一紧,不由得抱住他。
曾经我以为自己已经什么都不怕了——一个人再怎么倒霉,也就是回到一无所有的状态而已,但现在不过是断了一条腿,我就已经开始担忧出去之后的事了:倒不是我真的担心自己残疾的事儿,只是我和本家的关系那么僵,现在又变成个残废,他们完虐我岂不是分分钟的事。马盘那帮人装模作样,我这次又突然失踪他们也不知闹成了什么态势,喇嘛盘更是从始至终没老实过,没了一个老六,后面的老七老三八老二百五多得是,我没了一条腿,意味着人力,人手,人心都得重新洗牌。
比起现在的处境,我更怕出去后的生活。
我抱着闷油瓶,鲜活的,立体的,实实在在的闷油瓶,仿佛他一生传奇比结婚生子柴米油盐来得更真实深刻。
然而更真实的是手电毫无生机的冷光,冰白的针似的,扎下去总意味着生病垂死,虚假的安慰。手电光从甬道深处逼近,我看到胖子的脸在白光里出现,又看到他的表情震了震——他看到我的腿了。
“以后我真得让你做我狗腿了。”我咧咧嘴。
他愣了愣,随即镇定下来:
“你终于承认自己是狗了啊!”
“滚,跟着老子有荤的吃不知道吗!”
“你妈的,每次都这么说老子会信你?!”他吼道:“沙县馄饨也算肉?!”
小花从胖子背后挤出来检查我的伤口,又看了看闷油瓶耳朵上毒蛇咬的伤,慢慢舒了口气,靠着我坐下来,似乎他之前的伤口也有些开裂了。
我们喘着粗气看着彼此,过了许久后,小花才慢慢开口:
“这个甬道,再往里走有个拐角,瞎子在那守着——这面有光,在黑暗里呆了那么久,他眼睛已经受不了了。”
我张口:“他……”
小花摇了下头,不再说话。我终究没再说下去,靠着闷油瓶的额头闭上眼睛。却听到小花淡淡的声音:
“吴邪,我想我大概知道张起灵是什么了。”
没有惊讶或惶恐。我甚至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嗯”了一下。他停顿了一会儿,不禁苦笑一声。我慢慢开口:
“你想让我知道什么?”
“……你不想知道什么?”
我睁开眼睛盯着他,他嘴角还挂着一抹笑,看了看闷油瓶,又看了看自己的手:
“吴邪,你根本不明白他是什么……还有我是什么。”
那一刻我没来由地想起小花杀死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傀时的表情。我僵了一下,开口道:
“你们进入陨玉中心了?”
胖子忽然晃了我一下,又瞟了瞟闷油瓶。我看到他迟疑的神色,觉得还是不问为好。这几年下来,这点定力我还是有的。可想起上次闷油瓶走进陨玉里的反应,我又不免有些胡思乱想。脑子越来越清晰,也没有什么心思休息了,正琢磨着陨玉里到底有些什么的时候,忽然耳边有个淡淡的声音:
“陨玉之中都是‘我’和‘我’的过去。”
闷油瓶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正安静地看着我。
第48章 第 48 章
第四十九章这世界上的另一个我
我们走到陨玉中心用了不到三个小时。
这让我很惊讶,因为当时在柴达木深处我等闷油瓶等到崩溃,所以印象这里面应当是奇淫巧术奇门遁甲,但意外的,通道没有其他旁支,只是一股脑地往下往深处走,让我有种我们已经死了,正在下地狱的感觉。我们下得很快,周围被光照亮的玉璧里可以看到休眠的蛇,有些似乎感知到我们的热量,还在缓缓移动。
黑眼镜在我们遇到的第一个拐弯处等着我们,他坐在那里,墨镜一直空对着某个方向,模样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