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种怎样的勇气和自信!
他们有理由为自己健壮的身体和无畏的灵魂而骄傲。波利尼西亚人本来
就高大健美,在资源丰饶的热带岛屿上,他们不愁衣食,更可以充分地发育
身体。他们崇尚健康自然,完全没有“减肥”的概念。汤加等地更以肥硕为
美。过去,我以为那里的人不思劳动,单纯窝在家里堆积脂肪。在文化村我
才了解到,其实他们相当勤劳,也相当灵巧。比如他们房屋的四壁,就是以
细细的篾席编织而成,手工精制。房梁上串着只有在深海才能采集到的贝壳,
也十分美观。散懒邋遇的民族是没有这份闲心的。他们认为生活在天堂一样
的岛屿上,面临美丽的海洋,沐浴充沛的阳光,实在没有理由愁眉苦脸。想
吃就吃,要睡就睡,自然心宽体胖。好在他们的身材高大,并不因此显得臃
肿,反而更增添了几份威风。林黛玉似的弱不禁风在这里绝对没有市场。
在一处展厅里,我看到了一幅黑白肖像照。照片上的妇人体态健壮丰盈。
她似乎正在和谁说话,突然听见你的招呼,便转过身来,投以热情的目光,
报以灿烂的笑容。这妇人是已故的汤加女国王。据说身高在1。90
米以上,声
音洪亮,性格爽朗,颇受本族人的爱戴。有一次,英国女王举行生日大典,
遍邀各国首脑乘敞篷车周游伦敦。不料天空突然降下雨来,其他元首都赶紧
拉上车盖,或撑起雨伞。只有她,推开伸过来的雨伞,继续热情地与沿途同
样淋在雨中的市民们打着招呼。她的棕色皮肤在雨中焕发着健康的光泽,她
的真诚的笑容在雨中带给人温暖的关怀。伦敦人大受感动。英国报纸说:“她
阳光般的微笑驱散了伦敦上空的阴雨,她的友善和快乐的天性让人无法抗
拒。”如今,我在她的照片前流连忘返。如果她能从镜框中走出来,我真想
跟她并肩坐在篾席上,聊聊天。虽然她是位女王,却一定不会拒绝。展厅外
的小河中,波利尼西亚人的后裔在独木舟上表演着传统歌舞。头顶花冠,腰
系草裙的姑娘们摆动起腰肢,在阳光中尽显自己的妩媚;入水如鱼,上树如
猿的小伙子们喊着号子,重现祖先围猎丰收的激情。尽管这一切已因为现代
旅游业的发展而成为了纯粹的表演,尽管今天的太平洋岛民早已超越了先人
刀耕火种的原始阶段,然而我依旧能感受到那份属于这一方水土的纯朴和豪
迈。这时,那翻涌的火山,曲折的峡谷,辽阔的海洋都被这如梭的歌舞交织
在一起,构成夏威夷——不,己不仅限于夏威夷,而是太平洋诸岛的无限风
情。它是永远的热诚和乐观,是不懈的激情和生命。
同样是阳光和海水,在希腊,它们让我沉静;在夏威夷,它们让我兴奋。
我的梦想,是体验世界上每一块不同的土地和水域,然而现在,让我暂且忘
掉过去和未来,用年轻的心去好好享受此时此刻的热带风情吧。
跨越
我终于来到了伊斯坦布尔,心中不免有些激动。
当游船徐徐驶入博斯普鲁斯海峡,我的激动被青蓝色的水波荡漾得愈发
明澈了:这绝不是一次平常的旅行,因为这水绝不是平常的水——这一带涟
漪挽起的是:欧洲和亚洲。
在这两块大陆的交接处,北面形成了白雪皑皑的高加索山脉,仿佛是天
地之间永恒的惊叹号,冰冷着脸,向天空质问最后的胜负;南面则形成了明
媚多姿的博斯普鲁斯海峡和达达尼尔海峡。两岸虽迎面相峙,却不见刀光剑
影,彼此都给对方留下一块余地,竟发现对手并非面目可憎。
千回百转在这里交汇,竟使这一带山水葱葱郁郁,在地中海温暖的阳光
里融合成一道完美的风景。两岸的城堡、民宅建筑风格非常相似,都兼有欧
亚的特色。更有博斯普鲁斯大桥横亘两岸,把本已相似的自然人文牢牢地牵
系在一起。如果方向感不明确,还真分不出哪面是亚洲,哪面是欧洲呢。
遥想当年,无论是年轻气盛的亚历山大大帝,跃马扬鞭的成吉思汗的子
孙,还是金装银饰的奥斯曼君主,都曾在这天堑处驻足极目,为跨越洲际,
征服世界的勃勃雄心而踌躇满志。这亘古的界限,因为有了这些豪迈浪漫的
故事而更显风流。
我正沉醉于忘我的激情之中,忽听身边的游客中有人说:“其实这是条
平常不过的海峡,只不过人们给它的两岸起了不同的名字。”
这话真不中听。到了名胜,不去体会它的好处,反而冷眼旁观,扯上两
句风凉话,正是我难以容忍的矫情——早知如此,您老又何必来呢?
索妮亚是我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的同学。记得第一天上课时每人做自我
介绍。轮到她,还未开口,先笑起来,然后赶忙道歉:“对不起,我实在不
知如何介绍自己。是这样:
我叫索妮亚,我的父亲是德国人和英国人的孩子,我的母亲是西班牙人
和秘鲁人的孩子。我出生在法国,那时父亲在法国做外交官。不到两岁,全
家搬到南美,先后在巴西、智利、秘鲁各住了三年,后来我在德国和法国上
学,再后来到了匈牙利和俄罗斯。今年我二十四岁,又来到美国读硕士学位。
我会六国语言。我的自我介绍完了,实在太长,对不起。”
大家都听糊涂了:“索妮亚,你是名副其实的世界公民。你认为自己首
先属于哪个国家呢?”
“不知道,”索妮亚一本正经地回答,“真的搞不清,干脆也不想搞清
了。虽然我有两本护照,但是地球才是我真正的国家。”
对于我来说,索妮亚的经历实在具有传奇色彩。但我很快发现周围的不
少同学都有与她相似的背景。每当问他们“从哪里来?”这个问题,他们都
耸耸肩膀,然后开始冗长的解释:他们都是混血儿或移民,如果想知道乡关
何处,那得先从父亲的祖国开始,然后是母亲的,或者是自己的出生地。。
总之是一笔糊涂帐。
不过,困惑的深浅不完全取决于他们所涉及的国家的多少,而且在于影
响他们的多种文化的差异。他们常常反问:“从哪里来?你是指我的血统,
还是出生地,还是文化?”
明子的父母都是移居巴西的日本人。她出生在里约热内卢,从小接受的
是葡萄牙语教育,高中毕业后来到美国读书,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八年。她喜
欢吃日餐,却坐不惯榻榻米;觉得巴西是最美的国家,可是行为作派越来越
美国化。不过,她的英语明显带葡语口音。
“我是一个喜欢美国生活方式的懂葡萄牙语的日本人。”她这样描述自
己。
“哪种文化对你影响最深呢?”我问她。
“说不清,各有一点儿。它们在我的头脑中己融为一体,难分彼此了。
我想生活中最重要的是做一个完整的人,而不是分清哪些想法归哪个文化。
要知道,文化是相通的,只不过人们给它们取了不同的名字。”明子这样回
答我。
我忽然想起博斯普鲁斯海峡上那位游客的闲话,心中隐约察觉到了些什
么,但又似乎还不分明。
在对国际传媒发展历史的研究中,我发现了两条相反却又并存的线索:
国际化和本地化。更有意思的是,两种趋势都日渐明显。一方面,现代通讯
手段,如卫星技术、光缆技术等使全球的联络有了从所未有的便捷、高效,
使地球日益成为一个小小的村庄。特别是电视的国际化,把天涯海角带入咫
尺之家,一场海湾战争通过CNN
现场传送到世界各地,而日新月异的电脑技
术也正把各国,特别是发达国家织入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