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范一一应了,最后迟疑说了一句:“倒是有听阿菊说,有两回在咱们院门口不远处瞧见过肖老板的车,不过没瞧见过肖老板的人影……”
陈芃儿愣了一下,道:“肖老板又不是外人,他要是想来探望先生,就好生招待人家。”
老范连忙应是。
云南冬日的阳光好像格外灿烂,透过车窗的玻璃,晒在她的面孔上格外的耀眼和暖热,陈芃儿不觉有些恍惚,恍惚自己一会是在日本,还在每天努力刻苦的啃着天书般的医书,敬仰着如天人般的大江老师,以及实验室里坐在她对面的山下师兄,朝她望过来的,一脸温柔的笑。
恍惚一会又时光倒退回了上海,自己每个月从女校放假回到韩公馆,韩林凉每次都要乐呵呵的在家里等着她,然后满桌子都是她爱吃的菜,他回回都是手边一盏清茶,手里虽然也握着筷子,却自己根本不吃一口,全是在不停的给她夹菜,一脸宠溺的看着她狼吞虎咽,一直在微笑:“慢点,慢点”。
恍惚又回到了苏州河边,身边一身戎装的少年人,抓着她的小手使劲按在河水里不停的冲洗
他那么鲁莽的一个人,手法却拿捏的不轻也不重,既不会弄疼了她,却也洗的非常仔细,不让一丝一毫她手心里的石灰,有还能驻留的机会。
他抓着她的手,眼睛看着她,目光竟如初雪般清凛,“你就是我的命,芃儿”
“如果谁敢欺负你,我发誓,我一定杀了他!!”
陈芃儿猛然睁开双眼
第四十二章阿斐
第四十二章阿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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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阳光依旧耀眼而热烈,身下的鹅绒的座垫十分柔软舒适,温度依旧暖的有点热热的感觉,她还是身处在这方小小的卧车包厢中,却是耳边和身体都感觉安静了不少,没有咔嚓咔嚓节奏的车轮声,窗外的景物也不再往后退去。
陈芃儿抹过一把脸,原来自己不知不觉的竟然睡着了,这一睡也不知过去了多久,陆安依旧不在身边,不知道是不是还在餐车里与孙秘书谈工作,还是回来后怕扰到她,所以又出去了。
她站起身,小小伸展了下腰肢,看了眼窗外,才发现车已经到站停靠了。
包厢里的温度实在是有些闷热,她伸手把窗拴打开,车窗往上推上去半边,外面的新鲜空气鱼贯而入,好好做了一个深呼吸,陈芃儿稍稍探出头去,这才发现原来火车已经抵达宜良
站台上人很多,有赶着乘车的旅客,也有围着火车叫卖的小贩,还有……
还有一支约二十来人的军人,身着灰色的制服,军备武装俱全,成一纵队的在站台一方排开,像是有什么任务,看样子应该是滇军。
滇军向来有“滇军精锐,冠于全国”美誉,此刻看这一小队人马,无论从精气神还是到气势,都十分的英武。特别是为首的一名长官模样的军官,正背对着火车,好像在下着命令,军人们铿锵有力的一声“是!”,人数虽不多,却颇很些壮气吞牛之感。
为首的那名军官正侧过身来,看样子应该还是位青年军官,大檐军帽压到眉眼,只看得到他光洁流畅的下颌线,想必也是个极其英俊的男人。而那一身笔挺的制服,武装带齐整,高筒军靴锃亮,修长挺拔的身材像株玉树,浑身迸射出军人所特有的冷峻而内敛气质
真真风吹人不动,军姿似如松。
陈芃儿瞧的饶有兴趣,又实在是枚出色的人儿,忍不住也就多瞧了两眼。
而那名青年军官好似也敏锐的感觉到了她的视线,慢慢朝她转身侧目过来。
一下把脑袋撤回来,陈芃儿顿时像个壁虎样把整个上半身都紧紧贴去了车座靠背!
车窗还在洞开,窗帘随风轻摇,一时间她居然都没有勇气伸手过去拽一下窗帘止不住的急促喘息,心口处怦怦直跳个不停,
方才她看到了什么?
那双压在帽檐下的眼睛……
一瞥间投在她眼帘中的脸竟是如此熟稔
为什么……她觉得自己看到了阿斐……?
陈芃儿不知道自己到底像个壁虎样贴在靠背上贴了多久,久到终于听到火车长长鸣笛一声!然后咔嚓咔嚓的车轮声重新响起,车轮重新驶动起来。
鼓起了莫大的勇气,她才匆匆在窗口飞速的略过一眼,火车刚开始驶动,速度还很慢,站台上叫卖的小贩偃旗息鼓,送别的人在挥舞着手,那一行纵队的军人,似乎已找不见踪影,更休论那名为首的军官。
陈芃儿浅浅松了一口气,摸了把自己有点发热的脸,估计是睡迷瞪了?
梦里梦见阿斐,然后居然睁眼就把别人看做了阿斐……
她用力捏过一把自己的脸,有点疼,不过能让自己快点清醒过来,别再这么半梦半醒、睡眼惺忪。
放下车窗,拉上窗纱,挡去大半刺目的阳光,抱着杯子喝了口温水,不觉又有点怔忪。
其实,阿斐……
她未尝不是没想起过的。
在日本留学这两年半,阿斐对她来说可以说是音信全无。与韩林凉来往的信笺里,她不问,他似乎也有意识的很少提起。只记得貌似她去日本半年后,刚刚升入医科学校时,林凉哥的信里提过一句,说大家都很好,勿念,阿斐如是。
她没有追问过阿斐的去向,自从老太太去世那混乱的一天过后,她再也没见过他,她不知道他到底被狂怒的姑母到底送去了哪里,有没有继续回吴淞念书?
出了这样的家门丑事,陆家严防紧盯,不允许泄露一点口风,所以外界并不知晓详情。
但是放在自己身上,她好像已经和阿斐之间有了一道不可跨越也不能去触摸的鸿沟,他们没有办法再回到之前的亲密无间,甚至她觉得自己都不能主动来提起他。
但,陈芃儿总还抱有这样庆幸的想法:阿斐毕竟是家里备受疼爱的孩子,姑母虽然气他恼他,但毕竟是她亲生儿子,又是打小娇惯的,所以……他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罢?他的个性也向来不是肯受委屈的那种,所以,平日里想起阿斐,她总还是乐观的让自己不要太担心。
唯一担心的,也只有怕他挨不过老太太因他们而去世这一事实。
老太太向来疼爱这个外孙,阿斐和老太太的感情也是她的位置所永远不能感同身受的。她唯一记得的只有老太太倒下去后,少年惨白的面色,站在那里似乎动都没法再动一下……
摩挲着水杯,温热的水流入胃中,似乎熨帖了方才那一瞬间的胆战心惊
陈芃儿摸了摸胸口,长吁一口气,估计是阿斐平日里也总是一身的戎装,而那名军官无论是身材还是……都的确和他有些肖似,所以自己才一时眼花错认了人罢?
她捧着杯子,浑身有点乏力,靠在车座的靠背上,想着不知陆安此刻是不是还在餐车和孙秘书忙着工作,有心想去看一下,又怕打扰到他们。转念一想又觉得时间已经过去好久,他一时未归,过去看看也权当是体现下对他的体恤和对依恋罢……
这样想着,陈芃儿便站起身来,捡了一条披肩披在肩上,转身正欲推门,赫然迎面就几乎撞上一个人!
那是一名一身笔挺戎装的年轻军官,身形高挑挺拔,往窄窄的包厢门口一站便堵了个严实,虽然低着头,因为帽檐的遮挡一时还看不清眉目,但那浑身散发出的气势,已然相当动人心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