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落座,他也落座。灯火微微晃动,房中寂静。
千百次,我同他这样在饭桌前相对而坐,如同真正的夫妻。
可,我们再也回不去。
我抬手去夹菜,泪水滴在饭桌上,碎开。决战平静地吃饭,我放下碗筷,伏在桌上流泪,拼命叫自己不哭出声来,闷着头问他:“你为什么这样傻?”
这句话说完,我知道,我同决战之间的一切过往都将烟消云散。所以的幸福快乐化为虚空,再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拯救我与他。
我为了不离开他,成婚前割了自己的手腕。
他不肯放开我,不惜断送顾家三百人命。
早知道终要分离,开始何苦要相遇。
那夜格外宁静,叫人无端心慌。
决战什么都不对我说,炭炉烧得通红,房里温暖如春。灯火灭了,只有明月光招进来。锦被厚重,他的身子却竟然冰凉。
平素里,即便是睡着,决战也非要紧紧环着我不可。可现在,他背过身去,不碰我毫发。
我伸出手去,拥住他,紧紧靠在他的后背上。
决战的声音很低,仿佛一缕阴影划过,不留丝毫痕迹。他没有回身,只喊了我一声:“青衣。”
“我在。”我低声应。
泪水又流出来。
我们都知道,唯一能在一起的方式,就是他囚禁着我。
可是,现在,决战已经放开我了。
昔日闺中,我以为,我在此生里最后一眼见决战,应该是我们都白发苍苍的时候。
相守一生,最后双双离世,那个时候,顾青衣在他眼里照旧倾国倾城,决战在我眼里也仍然英俊不凡。
后来遭他追杀,我又担心,我最后看他,定然是死在他手中之前。那一刻天地晦暗,我心愿得遂,决战刻骨懊悔。到了最后,他能对我说一声对不起。
可是,我既没能死在找他报仇时,也无法与他相守到老。
我最后看他,是在熬过了长长暗夜之后,晨光熹微的清晨。
那夜直到窗外泛白,我还睁着眼,抱着他,一动不动,闭不上眼,止不住泪。决战慢慢回过身来,用力把我往怀里一按,他的声音哑的不成样子,如同一夜苍老:“我喊你一声,你不准答应。”
我被闷在他的怀里,答应着:“嗯。”
决战重新叫我:“青衣。”
我正想答,我在。
决战出手准确,力道不轻不重,点在我的睡穴上。我想喊他的名字,却没有一丝力气开口,四处都黑下来,我只记得,自己用尽全力,去抓他的衣襟。
我是在的。我在。
决战。
我只是不能在你身边。
(番外)
正是下午,小姐睡了,有人在这里盯着,我去书房里伺候。
进了房,四周的帘子都垂着,他在那头坐着,我只能隐隐约约地看到一个身影。
过来一会儿,他站起身来,走动。脚步很慢,时不时的停下,一只手去揉额头。再接着,他忽然开口了,声音有些迟疑:
你能不能留下?
房里寂静,他要询问的那个人,不会回答他。
接着,他摇了摇头,声音压得很低:“我没有证据。。。。。。”戛然而止。
我甚至疑心方才只是一场幻觉。
正要退出房去,却又听到他试探着,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句:“青衣,我求你。。。。。你能。。。。。。留下吗?”
他要送小姐离开。
只是不舍,但是不舍。
可他,为什么不亲自去告诉她,反而要在这里反复斟酌沉吟,说与自己听?
正要反反复复许久,他对着毫无生机的房间轻声问,一遍又一遍,道最后,隔着纱帘,我望见他颓然坐下,往日硬挺霸气如云雾散尽。
那样子,是终于,终于,忍着刻骨的疼痛,放了手。
接着,他把顾小姐交给了南宫却。
她走的时候,还在昏睡。正是清早,我们都守在窗外,房门开着,许久之后,他抱她出来。
顾小姐神色消瘦,被裹在厚厚的棉被里,马车就在院子里。
他的脚步很快,仿佛是在着急着送走她似的。
早晨的天气十分清冷,丝丝缕缕的冷风刮得人发颤。南宫却就站在马车旁。
多年以前,南宫却来山庄里的时候,我们私下里议论,若是南宫却同决战两人凑到一起,该是何等情形。现在,他们当真是聚首了。主上始终没有说话,南宫却伸手去接小姐,他不肯放。
一时僵住了。
南宫却也不坚持,只是把马车的帘子掀起来,主上抱着小姐进了马车,放下她,并不出来,在里面坐下了。
他望着她安睡的脸,一动不动。似乎是忘了要送她走。
是三公子在下面喊了他一声:“染染该上路了。”
他像是被惊醒似的,猛地抬头,望了望四周,接着从马车里出来,看着南宫却上马车。
姬家的人随从护卫,我们看着马车出了院子,车轮轧过,辘辘的声音传来,他转过身,没再往外看一眼。房门关上,再也没了动静。
整个战门山庄一片死寂。
日复一日,他越来越长时间地发愣。天气还带着凉意,他会站在房间里,环顾四周,仔细看每一处地方,像在默默辨认什么,又像是在找东西。也有时候,饭菜都放凉了,他默默坐在桌前,像是等人来赴宴似的,不动碗筷。深夜里,听到他吩咐进去点灯,我慌张进了房,把灯点起了,看见他坐在床榻上,盯着一旁空着的位置。
可那里已经不再有她,再不会有她。
很多时候,我宁愿回到他们二人受折磨的时候。
因为起码,那时候的他还会生气,悲伤。
可是现在,我总觉得,他的心魂是跟着小姐离开了,剩下一具残破的躯体,失魂落魄的,在这里空度日。
我已经攒了足够的钱,想离开山庄。
这里很繁盛,可已经没有了我想见到的东西。
都说看惯生死,都说厌倦尘世。看惯生死的,厌倦尘世的,兴许并不是真正身处其中历尽艰难的人,而是袖手旁观的闲人。
他与顾小姐之间的种种,我仿佛是在看一场戏。以为自己跟他们无关,可到头来,戏唱完了,人散了,我竟也跟着心死。
(正文)
七天之后,我与哥哥顺利到达姬家。
西南的气候温暖,与北方凛冽干燥的情形大不同。房里不必生火也温暖入春,衣食住行舅舅都已为我妥当安排。住处有人守卫,十分安全。房里有婢女伺候,顺心如意。衣裳首饰一样不缺,物件摆设精美雅致。
可是,从离开战门的路上醒来之后,我就说不出话来。没有缘由,只是困倦的什么都不愿意做。
在姬家安顿下来,休息了两天之后,婢女过来传话,说,舅舅要见我。
我跟着婢女到舅舅房中去。
他比先前见我时清瘦许多,穿着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