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嫌弃的一把推开我:“没意思。”
我起身,利落的把外衫套上,对他说:“什么才叫有意思?”
周誓中看着我,万分浪荡的笑:“你白天的时候才叫有意思。”
我顿时慌了。
白天里我从来昏迷得不省人事,他别是天天这么偷着抱着我吧?
我从床榻上站起来,一只脚就要踏到周誓中身上:“从实招来,留你一条小命。”
他翻个身:“有时候,我白天里累的厉害了,就免不了躺下歇息。”
我的脚已经踏到他身上。
周誓中还不知死活的继续往下说:“我就是顺手找个东西拿着,那不算抱着你。”
我干脆踩着他走过来,下了床。周誓中被我踏了一脚,居然没有什么事,我回头看时,他安静的躺在床榻上,双眸映着烛火,望着我。
我问:“你这是被我踩出了内伤?”
周誓中的脸上带着很浅的笑,他的长相十分硬朗,这样一笑,就叫人如沐春风,他问我:“我这些日子为了养你耗了多少银子,费了多少粮食?你怎么这么善于叫人血本无归?踩人一脚都不轻不重的。”
我望着一桌子的鱼肉,就已经觉得饱了,我道:“那是你皮厚。”
周誓中不再说话了,房里静寂。
我夹了一筷子菜放到嘴里,吞下去,马上喝茶。
吃不下去了,吃下去也没用。
我站起身,打算让自己坚强些,于是坐在了铜镜前面。灯光昏黄,里面的女子头发披着,一张脸都镀着烛光,却没有丝毫血色。
周誓中突然问我:“白天怎么哭了?”
我心里一惊。
莫非,哥哥在的时候,周誓中也躲在房里?
我问:“你怎么知道?”
他道:“我夜里回来,见你脸上留着泪痕。”
我马上说瞎话:“估计是梦见蛇蜘蛛一类的东西,我害怕了,自然就哭。”
一面说着,我一面拿衣袖抹自己的脸。
周誓中喊:“得了得了,快别再糟蹋那件衣裳了。寻常女子真没有你这样脏的,什么都能往衣袖上抹。我早替你擦干净了。”
我回过身,瞪着他。
周誓中:“我拿棉布蘸着水,给你擦了两把。”
我拿眼剜他:“趁着人睡觉动手动脚,当真卑鄙。”
周誓中:“还下流无耻呢,你待如何?”
我尽量叫自己笑的猥琐些:“反正,你也有睡着的时候。”
周誓中叫我说的生生打了个寒战。
我痛快的大笑三声,走到周誓中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脸上继续挂着一副下流的样子,随手对着他的下巴捏了一把,却被细小的胡茬扎的手一缩。
周誓中见我偷鸡不成蚀把米,坐起身来哈哈大笑。
我有些委屈的说:“我连词儿都想好了,听说到酒肆里,男子都要说一声:给爷唱一个。我刚才就预备说这句话。”
周誓中笑的愈发厉害,笑着笑着,他猛的在床榻上站起来,抬手对着我的下巴捏了一把,流利的道:“妞儿,给爷唱一个。”
我一甩衣袖,端起架势,当即就依依呀呀的唱了两句。
周誓中从衣袖里翻了翻,什么都没翻出来,接着就又四处找。
我停住了,问:“你找什么?”
他终于从衣襟里掏出一样东西来,递到我面前:“来,爷赏你的。”
我见是一只翡翠手镯,简直要滴出绿来。
周誓中笑着:“你不是喜欢塞北吗?这几日里塞北是去不了了,听说那边的草甸子一望无际,你看着翡翠镯子,就当作是塞北的草色。等日后有机会去了,再给你补上。”
他说“塞北的草色”,这当真是说到我的心坎里去了。
我一直挂念着塞北,却再也没有去那里的机会。能看看塞北的草色,也算完满。
我越看越喜欢,拿在手里细细摩挲着,问周誓中:“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塞北?”
他答:“你跟我闲聊时说起的,自己都忘了。”他把我一只手拉过去,“我给你戴上,看合适不合适。”
他拿着镯子往我手上套,我高兴的说:“这可真好,不但好看,而且值钱。”
周誓中恨铁不成钢:“你贪财的毛病什么时候才算是个头?”
我只盯着自己手上的翡翠,对他说:“很合适。”
他也点点头,喃喃的说:“是很合适。它像是为你造的。”
我顿时无理取闹:“什么叫像是?这就应当是为我造的。难不成你还打算着把它从我手上扯下去再赠给别人?”
周誓中自己躺下,口口声声喊着:“好了好了姑奶奶,叫你看上的值钱玩意儿算是再也不准别人多望一眼了。”
我凑到他面前:“当真十分值钱?多少银子?”
周誓中不确定的望着我:“如果我跟你说了数目,你怕是当场就飞到当铺里拿它换了银票。”
我高兴极了:“万一哪天我饿了,可以用它换饭吃。它能不能换十几头猪?”
周誓中用手指关节点着我的额头:“你敢!”
我专注的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翠绿。
他坐起来:“我告诉你顾青衣,江南的商号有一大半是周家门人的,哪天你叫我看见这个手镯摆在铺子里,别说猪了,你这辈子连个猪毛都见不到了。”
我哼一声。
周誓中道:“不行。你今天得指天发誓,人在手镯在,人亡手镯才能亡。”
我忽的站起来,一只手捂在自己的心口上,道:“我顾青衣今日对周誓中发誓,人在手镯在,人亡手镯也不能亡!”
他笑:“行了行了。万一真到了快饿死的地步,拿他换了吃的也行。我事后再给你找回来就是了。咱不至于人亡手镯都不能亡。”
他不知道,这个镯子,若是我死了,还得叫人捎回来还给他。所以我才说人亡手镯也不能亡。要是它跟着我去了,这样的好东西,却连这个秋天都挨不过,岂不叫人扼腕叹息。
至于这个半人不鬼的顾青衣,亡了,也就亡了吧。
逃亡路短
不管是喝多少汤药,逼着自己吃多少进补的东西,都没有什么用处。我一丝起色都没有,身子反而一日不如一日。
我跟哥哥说:咱们走吧。
他应着。
我趁着自己深夜里清醒的时候收拾东西,周誓中给我的衣裙,我恨不得全带上,只是背不了,挑来挑去,也不知道究竟该舍弃哪几件。至于别的东西,没有什么可带的。我来的时候,本来也就是空着手来。
还有两件贵重东西,一件是安准给我的玉,另一件就是那个手镯。贴身戴着,该是出不了什么差错。
我此去,是抱着必死的心思。即便我不这样想,结果也是死。反正,再活着回来是不可能,再见到周誓中也不可能。
分别前,我想给周誓中留封信。其实,趁着现在安定,身体也好,我也该给安准留一封信的,叫周誓中飞鸽传书送到天山就好。可是我不知道对他说什么,我瞒着他练损派功夫,把自己弄的心脉重伤,不知道怎么跟他交代。再加上,万一鸽子半路上被射下来,书信叫人看了,定然就知道我与安准之间有牵扯,我会连累他。
还是别跟安准说。他远在天山,猴年马月才能回来,那个时候,我尸骨都成灰了,他不过是听到个不大好的消息,过一阵子就能释然。没了我,他还能少个包袱,过的自在一些。
我打定主意,就研墨铺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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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誓中:
你见了信,我已然走远了,事情绝无转圜的余地,你就不必再想什么计划在九月前将我送出府去,不管为了救我做着什么事,都通通停下。不要找我,不要张扬,周府上下都还不知道你曾经隐藏过我,你就当你着实从不曾隐藏我。
我编来哄你骗你的瞎话,叫我深夜里想来一阵脸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