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丁拉着肌肉男含恨而去。
叶良韬清晰看见肌肉男眼里的笑意,可是脸上却还做一本正经表情。
等小丁与居委肌肉男一起走出食肆大门,脚步声去得远了,温琅才放下手里的白毛巾,淡淡睨了一眼叶良韬,转身朝客堂间走去。
叶良韬推推鼻梁上的眼镜,苦笑,被无视了啊。
可是,却没有一点点可以抗议的理由。
谁让他总在最不恰当的时间,最不恰当的地点,提出最不恰当的要求呢?
这样想着,他也慢慢跟在温琅身后,走过去,进了客堂间。
一眼先看见你只雨过天青瓶,以一种超然的入世姿态,站在门边,插着鸡毛掸子长柄雨伞。
温琅不是不奇怪的,为毛每个人跑进来,看见这只赝品,都一副参透红尘的表情?
参透了好啊,参透了就不会跑出来平添他人烦恼了。温琅在肚皮里嘀咕,但还是按礼数给客人斟茶。
“自家炒的大麦茶,希望叶律师喝得惯。”
叶良韬受宠若惊,竟然有茶喝,还以为会被兜头一盆洗菜水泼上来,然后大棒赶出去呢。
温琅看见他脸上表情,到底忍不住,露出淡淡嘲讽的笑来。
“不知道叶律师登门拜访,有何指教?”
第一见他,是请她签离婚协议书,今次呢?今次又有什么等着她?
叶良韬苦笑,被讨厌了呢。
即使被讨厌,他的工作还是必须要完成。
自随身携带的公文包中,取出文件,双手递了过去。
温琅瞪了这个无论何时,都一副文质彬彬模样,通身一丝不苟的男人一眼,有些无力的叹息,“这次又是什么?我已经签了离婚协议书,只要裴有时间,就可以去民政局办理离婚手续,领取离婚证。”
“这是龙庭雅苑房产过户文件,温女士在相应位置签名后,我会陪你去房屋交易中心,将这幢别墅正式过户到你的名下,物业管理处也一起更名。”
这些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手续烦琐,如果不熟悉操作流程,白跑几趟是免不了的。
“……”温琅有些无力。竟然是为了那幢别墅的事?既然手续没有完成,索性让它去多好?她从没打算要再回那幢别墅。
“裴先生说既然当初协议将房产留予温女士,就不打算收回。今后要如何处理,也全凭温女士做主。”叶良韬推了推眼镜,“如果温女士有意出售,也可以委派我全权代理。”
温琅点了点头,是,她不打算留着那幢充满了伤心回忆的房子,徒然让自己沉浸在无止尽的痛苦里。
温琅在八仙桌旁坐了下来,翻开文件,找到签名栏,一旁叶良韬放下茶杯,自公文包里取出签字笔,递了过去。
温琅头也不抬地接过了笔,在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放下笔的一刹那,温琅觉得,有什么东西,自心底滑过,快得抓不住,握不牢,一闪而逝。
那感觉,有些酸涩,有些惆怅,更多的,却是无可名状的释怀。
“请转告裴先生,我每周二下午都有时间,可以去民政局办理手续。”温琅起身,微笑,做送客状。
叶良韬收起文件,放好签字笔,情知主人不欢迎自己久留。
可到底,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心。
“如果下次,我以客人的身份来,不知道温小姐你欢迎不欢迎?”
倒教温琅为之一愣,随即笑,那笑容无匹清澈,“此间欢迎所有热爱美食的客人,无分贵贱。”
叶良韬看见她脸上干净的笑容,在心底怅然一喟。
裴三,你是否知道自己究竟错失了什么?
送走了叶良韬,温琅回到后天井。
小丁去居委开会了,潘还没有上班,整座古老的石库门房子里,只得温琅一人。上午的阳光透过天井,照进西侧的厢房里,空气中的灰尘似金砂般上下浮动。
温琅推开后天井西厢的门,房内储放着一些新鲜食材,一侧靠后窗的流理台上,放着一排成条形白色硬质PVC塑料网格,里头有温琅自己发的绿豆芽。
温琅喜欢自己动手,种植一些绿色蔬菜,既不占地方,又绿色环保,其中之一便是绿豆芽。
温琅查看绿豆的发芽情况,浇了水,然后将已经发好的绿豆芽采摘下来,放在不锈钢盆里,带到天井里去,做前期准备工作。
秋天早晨的阳光,晒在身上,驱走了一点点清晨余下的寒意,整个人都沐在温暖平和的气息里。
温琅微微低着头,将一根根白白瘦瘦直直的绿豆芽,掐去头尾。
温琅嘴角有一点点笑,这些豆芽,仿佛就是她的孩子,她照料他们,浇水灌溉,等他们成熟了,采摘下来,精心做成美味佳肴,给那些懂得他们的人品尝。
每一次,都带着无比的虔诚。
温琅想,比守在深宅大院里,伴着永无止尽的冷清等待,要强了不知凡几。
如果不是那样的痛苦无处发泄,她大抵一生一世,也不会想要拥有这样一间私房菜馆罢?
这样想起来,倒要感谢裴了。
感谢他,无情抛弃,让她面对现实,痛苦挣扎着,一夜长大。
现在,是时候,彻底结束,再不相干。
温琅垂下头去,一滴泪,落在青石地板上,迅即被吸收,消逝无踪。
只是,她眼里有笑,无人看见。
第十九章
温琅与裴望琛的离婚手续办理得格外顺利。
两人约定时间,一起到裴望琛户口所在的民政局,提交离婚申请。两人出具了各自的户口证明,身份证;单位介绍信;离婚协议书和结婚证。、
温琅一边将证件等一一从手提袋内取出,一边暗暗想,倘使不是早有叶律师从旁提醒,她只怕要跑不知几趟。
户口本在父母家中;身份证倒是在身边的;介绍信?对不起,从未见过,好在她现在是法定代表人,有出具介绍信的资格;离婚协议书与结婚证,都已不知扔到哪里去了,要找起来。
这样翻箱倒柜,浪费不知几多脑细胞,才从阁楼的一堆杂物中将之翻了出来。
许是因为放在不见天日又潮湿的阁楼里太久,离婚协议书同结婚证都已经泛黄发霉,带着一股子陈仓烂谷的怪味儿。
相比裴递过去的,雪白干净的文件,温琅自愧不如。
受理离婚的工作人员仔细看过所有文件证件,瞥见离婚协议下头的日期,不免抬起头来,多看温琅同裴望琛一眼。
这一男一女,并立一处,男的英俊,女的温朗,面上都不带怨怒,十分平和。
工作人员按例询问两人,离婚是否确实出于双方自愿?对子女问题的处理是否妥当?对财产问题的处理是否妥当?
“是,离婚是出于双方自愿。”
即便三年前不是,三年过去,也已经想得通透,再无放不下的道理。
“不,我们没有孩子。”
我曾经想要一个孩子,可是现在不由得我不庆幸,我们之间,没有孩子。
“不,对财产分配毫无异议。”
谢谢你对我的慷慨,愿意给我额外的金钱补偿,我不会作态拒绝。
两人最终填写了离婚申请表格,在民政局办理了离婚登记手续。
工作人员叫温琅与裴望琛回去等候通知,“自受理申请之日起一个月内,如符合离婚条件,会发给离婚证,注销结婚证。两位回去,也可以趁此机会,再考虑考虑,我看你们相处和谐融洽,似乎也还远未到要离婚的地步。”
工作人员到底还是本着劝合不劝离的思想,希望两人再仔细考虑。
一周之后,温琅与裴望琛前去领取了离婚证。
从民政局走出来,裴望琛看着穿一件套头及膝雪纺裙子的温琅,许多往事如潮水般涌来,却只轻轻问:“一起去吃一顿饭罢?”
温琅摇头。
不不不,从此萧郎是路人。
裴望琛笑一笑,“也好。以后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一定要记得告诉我。”
轮到温琅微笑,他对她,一向是大方的,从不吝啬,可是,她再没有道理,依附这个曾经爱她,也曾经伤她的男人。
“送你一程?”裴望琛指了指停在民政局门前停车场里的跑车。
温琅伸手,遥遥一指,“那边的公交车,正好到我家门口。”
一年豪门贵妇的生活,并没有磨去温琅身上,草根女郎的痕迹。她并没有从野草,被豢养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