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打了个招呼,两人便出了京西别墅的大门。
直到两人走到大街上,林星才松出一口气来。他们乘出租车穿过夜晚的城市,夜晚的城市真是一年比一年更明亮了。他们从宽阔的长安街向东徐行,沿途每一个高大建筑上都闪耀着节庆般的灯饰,远远看去,整个儿长安街就贯穿在连绵不断望不到尽头的流光溢彩中。林星最喜欢黑夜,因为黑夜的明亮体现了城市的繁荣和活力。黑夜又是那么安静,深不可测的夜空可以让你的心充满了没有障碍的宽广,它的边界就是你感觉的边界,会使你的思考变得奔腾而活跃。这时若不是车窗外下了一些雨点,激起了地上少许泥土的气息,林星弃离了时空的头脑差点进入了一个广袤的幻境。
到了扬州胡同,下车时,吴晓从身上拿出一张崭新硬挺的百元大钞让司机找。林星一看就意识到他们已经得到了那个一直没有得到的接济。一走进家门他们二人不约而同地想要拥抱对方,他们用默默的拥抱来庆祝爱情的胜利。良久,林星才松开吴晓,像贤妻良母一样为吴晓烧上一杯热牛奶,心里想着做妻子的感觉真好。她问吴晓:你和你爸怎么谈的,他是一下就同意了还是慢慢转变了思想?吴晓说:一下就同意的。我怎么着也是他的儿子。林星的目光有些疑问:他什么都没说就同意了?没骂咱们吗?没骂我吗?她注意到吴晓的眼神有几秒钟的回避,语气也有几秒钟的迟钝,那奇怪的回避和迟钝终于泄露出了一份令人生畏的可疑。
“我爸说,说他希望你能答应他一个条件……”
林星在椅子上坐下来,说:“吴晓,我还是喜欢你,因为你爱我,接受我,是无条件的。”
《你的生命如此多情》第二部分(25)
吴晓调和地笑笑:“我是学艺术的,大而无当;我爸是从商的,习惯了等价交换。也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职业病吧。”
远处,夜空一角响了一声惊愕的雷鸣,吓了他们一跳。雷鸣过后屋里很静。林星呆呆地问道:
“他要我和他交换的,是什么条件?”
儿子终于带着他新婚的媳妇回来了。在吴长天看来,他与儿子的这场谈话是相当难堪的。如果提前几个小时,他就不是这样谈了。
本来中午他计划要出席长天实业股份公司的一个记者招待会的,因为上午突然接到通知,说北京市的领导在昌平视察,中午要到长天集团设在昌平县的一个计算机研究所去看看,希望他能出面陪一下。他立即放下正开到了一半的集团人事经理工作会议,匆匆赶往昌平。在昌平送走市领导之后他又调头赶回城里。回到公司办公室的时候,竟连午饭都还没有吃过。这些年他工作的节奏常常是这样紧凑的。秘书为他弄来一盘饺子,他边吃边看文件。公关部的一位同志拿来一沓表格要他过目,是关于评选年度国内十大企业风云人物的,请示他其中的一些具体内容怎么填法。他本来对这类评选从不热衷,甚至还有些反感。现在办企业的人如果头衔太多了,反倒有点标榜招摇之嫌,但想到眼下正在运作和争取的产权界定这件事,又觉得头衔多一点,社会影响大一点,还是有利的。于是他很耐心地通阅了那些过于复杂的表格,并对一些具体项目的填报口径一一做了指示。这时候,秘书进来通报,说有两位公安局的干部已经在会议室里等候多时了,一定要见见他。
公安局的?吴长天心头一惊,非同一般,心跳直蹿到了太阳穴。他竭力保持了平静,说:“请他们进来。”
和这几年好莱坞的警匪电影中突然流行的模式一样,进来的这两位警察也是一对老少搭档。老的大约五十多岁了,言辞随和尊重,少的看去才二十出头,面孔严肃不苟。他们都穿着便衣,甫一进门不免四下张望,也许是从未进过如此宽大阔绰的办公室吧。
主宾落座,简短寒暄彼此介绍之后,老警察竟摆开了聊家常的架势,有点互换庚帖的亲热:
“我今年五十整了,吴总看上去比我年轻吧?”
吴长天说:“我也五十了,你是几月生人?”
老警察说:“我是十月,和共和国同年同月,”他笑笑,“可惜不同日。”
吴长天也索性亲热上去:“那你是老弟,我就是这个月生的,月初刚过的生日。”
老警察马上谦恭地拱拱手:“噢,那是那是。”没想到接下来他的机锋借势一转,出口快捷,竟一下子把吴长天弄得有点措手不及。
“听说吴总今年的生日是在北京过的?”
第一句正题就直接介入到了过生日这件事情上来,吴长天隐隐有些不妙的预感。他来不及多想,仓促答道:“是啊,我北京有家。”
老警察从小警察的皮包里,拿出一张照片交给吴长天:“您瞧瞧这个人,见过吗?”
吴长天这才彻底明白自己刚才是被错觉误导了,对方以拉家常的方式开始,让他心情松弛之后,话题进展却急转直下,迫使他旗鼓不整慌张应答,而照片上的那张脸更是令他头皮一炸,他连自己面颊上的肌肉是否保持了平静都无法判断了。
照片上,是个低眉笑眼的女孩儿,虽然浓汝艳抹,但仍能一眼看出,正是那个死去的阿欣!吴长天目不敢视,说:
“这人……有点面熟。”
“您帮我们想想,在哪儿见过她。”
老警察的态度倒是十分客气,像是求人办事似的。吴长天做思索状,心里拿不准该怎么说。老警察给他留了足够的回忆时间,才提示道:
“您过生日那天,见过这女的吗?”
吴长天顺势恍然:“啊,对,好像她是来陪客人跳舞的。好像有这么一个。”
“您那天请了很多客人吗?”
“没有,我是个不大喜欢热闹的人。那天只请了几个老朋友、老部下,加上我的儿子。噢,后来我儿子的……儿子的媳妇,也来了。”
“您还记得那天,一共有几个女孩子被请过来跳舞吗?”
“这我不知道,我那天不舒服,吃完了饭就休息了。我是一向不喜欢跳舞的。后来听说他们也都没跳,我一休息他们也就散了。”
“这个女的,您记得她那天穿什么衣服吗?”
“这我不记得了。”
“是深颜色浅颜色?”
“不记得了。”
“她是什么时候走的?”
“大概……我是九点来钟上楼休息的,她们可能就这时候走的吧。怎么,这个女孩子有什么问题吗?”
吴长天觉得自己不反问一下,就有点不合理了。老警察也无所谓保密地,说:“这人死了。”
吴长天做出吃惊的样子:“哦?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