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肢和后背疼痛无比,但意识还是清醒的。她的脑子清清楚楚但想不起能够叫谁来。她没有父母,没有亲人,同学毕了业都不来往,同事刚认识还不熟悉。艾丽和阿欣这会儿也不知在哪里灯红酒绿。在这个人口密集的大都市里,她其实是一个离群索居的人。她的年轻和事业心常常让她忽略了孤独这个生命中的现实,甚至以孤独为荣。但此时,孤独却显示出它能给你的那种深刻的包围、重压和不动声色的杀伤。
她勉强地抬起头,她真不想让这些陌生人围着。她哆嗦着在自己身上寻找电话本,并且在那电话本上找到一个墨迹新鲜的号码,然后指给咖啡店的老板看。老板看着电话本,做着核实:
“吴晓,对吗?”
记不清多久,也许很快,也许很慢,咖啡店老板才又踱回来,把电话本还给她,说:
“他马上就过来。”
“他马上就过来。”这句话让林星的身体忽地暖了一下。四肢凭空有了一丝力气,呼吸也渐渐顺畅起来。老板看看她的脸色,问:“喝点什么吗?”她才猛省电话费可能是免了,可坐在这儿是要收钱的。于是,她要了一杯热红茶,等着吴晓来。她也不知道等他来干什么,可还是那样聚精会神地等着他。
吴晓终于来了,又高又瘦的身子带着一阵风破门而入。林星站起来,腿一软几乎又摔倒。吴晓一把抱住她,在众目睽睽之下,那么自然地用温暖的怀抱支撑着她虚弱的身体,还用自己的脸去试她额头上的热度。这是林星第一次接触他的肌肤,此前他们连握手的经历都未曾有过。她一直的印象吴晓是一个瘦弱的豆芽菜,但贴近之后才发觉他的双肩是那么结实和宽阔。
他说:“你发烧啦,得去医院。”
她没有反对,一声不响地让他替自己付了茶钱,又乖乖地被他拥在怀里走出咖啡店。他搂着她在风中等出租车的样子,在路人眼里无疑是一道热恋的风景。
林星从小到大,似乎从未进过正规的医院。医院的夜门诊部里此时已经人满为患,嘈杂的气氛和古怪的气味都使她感到紧张和不适。吴晓扶着她经过了楼上楼下一连串的诊断和化验之后,终于在一间治疗室里的输液床上为她找到了一个可以躺下来的位置。虽然这间小屋子同样人来人往不得安静,但也许有某种镇定的药液混进盐水注入了她的血管,让她在不知不觉中昏昏睡去。
醒来时天已经蒙蒙亮了。手臂上的输液管不知何时已经拔掉。屋里屋外所有的人都尽行散去,整个医院静得没有了声息。吴晓背着晨光站在她的床前,她这才发现这里连一条凳子都没有。难道他站了一夜吗?她心里充满歉意。她冲他微笑,问他:我是不是伤着哪儿了?吴晓俯下身,压着粗粗的嗓子告诉她:得等几天化验结果出来了才知道呢,不过估计没什么大事。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吴晓送她回到了家里,她胃里毫无食欲但没有反对吴晓帮她去厨房煮面。她说没想到你还会做饭呢。吴晓说我们乐队住在一起都是自己做饭,我挺喜欢做饭的。躺在床上看着一个男人为自己进进出出地忙碌感觉真好,让人的心境一下子安宁下来。而且吴晓做的面非常好吃,清清爽爽,简简单单,但非常好吃。林星没有胃口但还是吃了一半,并且把汤都喝了。吃完之后她觉得有了力气,把枕头垫高坐在床上,她冲吴晓笑,她说吴晓你今后要是娶个老婆,你老婆一定是最享福的。吴晓忙着收拾碗筷,他没有笑,只是很当真地点了下头说:绝对。
坐在床上,林星无意中瞥见了摆在床头柜上的那份关于长天集团的即将杀青的稿子,眼前的吴晓使她想到了一个困惑已久的疑问:吴晓,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告诉我。吴晓正在低头扫地,他抬起头问:什么?林星说:我想知道你对你爸的看法,你是他从小带大的,我想知道你怎么看他。
吴晓停下手中的扫帚,问:“这是采访吗?”
林星想了一下,摇头:“不,是闲聊,朋友之间的闲聊。”
吴晓又低头扫地,像是不知从何说起似的,“我觉得他没什么,很多人怕他,崇拜他,我想他可能挺有能力吧。”
林星问:“你有这么杰出的父亲,感到骄傲吗?”
吴晓点头,但马上又说:“不过他是他我是我。”
林星问:“照你看,你爸是怎么成功的呢?”
吴晓有点茫然:“艰苦奋斗吧……”
林星用一种半开玩笑的口吻说:“在现在这种社会大环境中,你爸发了那么大的财,把企业搞得那么大,恐怕也少不了偷税漏税、行贿受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