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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湛远在开车时,紧张地看着妻子。从他弹完钢琴后,她就不言不语,脸色黯然。
正当他准备打破沉默时,车子陡然轧过一块石头,晏初晓又干呕了一声,忙用手掩住口。
“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江湛远关切地问道。此刻妻子的脸色苍白,身体颤抖。
晏初晓再也忍受不住,叫道:“停车!”
江湛远立马一个紧急刹车,靠路边停下车。她急忙推开车门,蹲在路边呕吐起来。她将刚才席间所吃的,所喝的,所受到的委屈一股脑地吐出来。那些婚姻中,感情中,生活中不想面对的问题,那么大,那么高,使她一时都说不清到底是什么,就像瞎子站在大象身边的时候一样。她为难,再也不想管,就这样随波逐流,像此刻这样蹲在路边呕吐也是不错的。
看着她一个人在翻江倒海,江湛远心里也不好受,却不知道如何安慰。他贸贸然伸出手想去拍拍她的背,可是手刚刚触到她的背时,她就猛地挪开身子。
她在生气。江湛远不敢越雷池一步,手久久地僵在那里。
已经将肚子里的秽物倾倒空,晏初晓却起不来,她的身子控制不住强大的痉挛,一遍遍地将胃里的东西挤压出来。一阵阵干呕后,她的胃像破了一样疼。
看到情况像加重了,江湛远不再顾忌她生气,忙要搀起她,忧心道:“咱们去医院吧。你好像食物中毒了。”
晏初晓猛地甩开他伸过来的手,支撑着站起来,简短吐出两个字:“回家。”
“你身体不舒服,咱们先去医院,看完病再回家。好吗?”他坚持着。
晏初晓没有回答他,快步走到马路中间去拦车。江湛远见状,跟上去,委心求和:“咱们回家,现在就回。你别拗了,这个地方是拦不到车的。”
她脾气的确很拗,丝毫没听进他的话,依旧锲而不舍朝过往的车子招手。待她徒劳无功,一脸疲倦时,一直陪在身旁的江湛远半开玩笑地劝道:“实践检验过,这是真理。”
晏初晓气馁了,负气地上了车,但仍是一言不发。
回到家,她静默地回房睡了。她想像一段树杆那样安静的,要一段睡眠。闭上眼没多久,江湛远就推门进来。
知道她还没有睡着,江湛远坐在床边,轻轻唤醒她,温言道:“初晓,我泡了一杯热牛奶,你喝了再睡。”
她能闻到空气中一股温馨的香味,从玻璃杯中漫溢出来,像是温水般从心头流淌而过,给着温柔的抚摸。然而这种关怀,她此刻不想再要。
晏初晓平躺着,依旧紧闭双目。
他有点不甘心,大着胆子边扶起她,边哄道:“来,听话,喝了再睡。你刚才吐了那么多,喝杯热牛奶对身体有好处……”
他的话音未落,就见晏初晓冷不防甩开他的手。还未反应过来,他的胳膊肘就碰翻了床头柜上的那杯牛奶。
两人突然陷入哑剧般,惊讶地看着对方。寂静中,只听见翻倒在地的热牛奶在缓慢流淌…
愤怒蜿蜒爬上江湛远的心中。没有再忍耐,他冷冷地说道:“你到底想我怎么样?到底怎么样才能让你满意,才不会神经搭错,乱发脾气?!”
晏初晓竟然回报他一个嘲弄的微笑,问道:“睡觉之前喝牛奶,这是不是又是她的一个习惯?又是一个让你无法磨灭的记忆?”
他吃惊地望着她,而后继续冷冷地说道:“晏初晓,你能不能不要多疑?我只是单纯倒一杯牛奶给你,你不想喝就是了,何必扯上她?”
“是多疑吗?”晏初晓黯然地问道,“我到底是谁?在你眼里,我到底是谁?”
“江湛远,从一开始你就把我当成Jessica,就因为我住的恰恰是她住过的房子,就因为我差点有着和她相似的经历,就因为我正好出现在一个她离去的时间。她说的没错,你和我相爱,结婚,要我抓住你,都是因为你把我当作一根可以带离痛苦的浮木。你怕想起她,怕重回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但是又止不住想起她,在我的身上,你看到的都是她的身影,记住的都是她的习惯。你从来就不爱我。”她悲哀地说道。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爱的人现在只有你。”他平静地说道。这句话的说出,对他而言看来是多么的稀松平常。然而,他的眼睛却告诉了她,他在说谎。
晏初晓心里悻悻地笑了,硬着心肠道:“那好,如果你现在爱的只有我的话,请你打破橱柜里的珍藏的那瓶葡萄酒来证明。我不想再和你一起瞻仰你过去爱情的遗容,不想让这瓶葡萄酒无时无刻地提醒着我,你和她的七年!”
他还给她的,是一片沉默。沉默是一场痛苦的角力。她要输了,也很痛苦……
晏初晓突然极度仇恨起那瓶葡萄酒,失去理智般地冲到橱柜旁要找出那东西,毁灭它。
“你干什么?”江湛远大惊失色,忙上前阻止。
那瓶葡萄酒还是抢先一步落在晏初晓的手里。她审视着面前极度紧张的他,厌恶感,愤怒油然而生。她决绝地再次将那瓶酒伸至高空,预备就这样轻轻一放手。
“别,别这样做。初晓,求你了,这只是一瓶酒而已,对我们的婚姻造成不了什么威胁的。我会永远呆在你身旁,永远和你在一起。我的未来里面只有你,我们会有孩子,会有幸福美满的生活。我心甘情愿地选择了你,就不会再要过去。这瓶酒我会收起来,不会再看,也不会再让你看到。可是,你别打破它,好吗?”他苦苦哀求着。
他又说了一些情辞恳切的话,甚至不惜讨好她,只为了那瓶酒。
晏初晓突然感觉很累,很想睡觉,不想再角力下去。她将那瓶葡萄酒缓缓地放下,放置在他手里,最后问道:“江湛远,我和你也有三年的时间,难道这三年永远比不过那七年吗?”
不等他回答,晏初晓黯然地回屋睡下了。她想随波逐流,像一段结实的木头那样简单,随便放在什么地方,做成一块搓衣板,或者一片雕花板,甚至一根踏脚板,作为一块木头,都不会在乎。
在机场,Jessica给周游送行。她看了看手表,对即将进去的周游挽留:“再等等吧,江湛远会来的。昨天我告诉了他你今天回日本。”
“他不会来的。他不想见到我,正如我不想见到他一样。”周游直言不讳道,“其实是你想看到他。”
被猜中心事,Jessica淡然一笑,用感激的口吻说道:“谢谢你一直帮我!”
周游没有回应她的感激,落寞地说道:“原来你一直都没有放下。三年前在比赛期间遇见你,你恳求我不要把你活着的消息告诉江湛远,我还以为你已经对他彻底死心。”
“我想过对他死心,也试过,可是依然没用。我不甘心。”Jessica突然正色道。她看了一眼平静的周游,带着歉疚之意问道:“周大哥,我利用过你,你能原谅我吗?”
周游释然地笑了,朝安检处走去。在快要消失在她眼前之际,他转身冲Jessica喊道:“阿玦,我对你从来没有抱怨。相反我要谢谢你,谢谢你这次让我彻底死心。再见!”
周游最后的话给她带来很大的震动。她很小的时候就认识大师兄,甚至比认识江湛远还要早。在这么多年的时光里,他一直都等着自己,帮着自己,可是最后还是她让他死心,毅然决然从她生命中退出。在重生的这几年里,有很多男人无足轻重地从她生命中划过。当她主动提出要结束关系时,他们无一例外问着“为什么?”她调侃道:“我总是对别人的东西感兴趣。越是难以得到的就越有挑战性,也就越有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