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德立。”这句话从远处传来,仿佛在这名年轻学者的意识之外,“凯德立。”话声再度出现,语气更加地强硬。
凯德立竭力把眼睛睁开。他认出了这个声音,也认出了正紧盯着自己的那双褐色、具有异国情调的关切眼睛。不过,他还是花了一会儿才想起这名女子的名字。
“丹妮卡?”
“我真怕你醒不过来了。”丹妮卡回答道,“你脖子下的淤青真的很严重。”凯德立对此一点都不怀疑;他即使轻轻动一下头都痛得要命。
他逐渐恢复意识。他们身在一顶兽皮制的帐棚中,凯德立的手被紧紧绑在身后,丹妮卡也是。丹妮卡坐起身,把凯德立的头跟肩膀温柔地放在自己的腿上。目光所及处并没有警卫守着他们,但凯德立听到外头的兽人跟强兽人从喉咙发出的呼噜声,而且那声音不可避免地让他想起之前的战斗,还有自己最后绝望的一击炸开了一名食人魔的肩膀。
“它们没杀了我们?”他问道,感到相当困惑。他试着扭动自己的手,可以感觉到自己仍然戴着那只饰有羽毛的戒指。
丹妮卡摇摇头。“我猜想,它们被命令不能这么做——而且是很严厉的命令。”她回答道,“那只打倒你的兽人,因为打你打得太用力,而被强兽人惩罚。它们全都很害怕你会死掉。”
凯德立对这个消息想了一会儿,但却找不出这个谜的解答,“艾贝雷斯呢?”他问道,声音里明显地透露出不安。
丹妮卡将视线越过这名年轻的学者,落到兽皮帐棚的后方。凯德立挣扎了一会儿,勉力往同一个方向望去。艾贝雷斯,这名精灵王子,似乎在那一刻大大地失去了王族的尊贵。他的身上肮脏而沾着血,头垂得低低地坐着,手被绑到膝盖处,一只眼睛淤青得非常厉害,连睁都睁不开。
他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然后将眼睛抬起。
“是我害大家被捉。”他承认道,他哽咽的声音几乎不比低语声大多少,“它们找的是我,一个可以拿来交涉的精灵王子。”
“你对这点不能确定。”丹妮卡表示,试着想安慰这名非常懊恼的精灵。这名女子的声音中没有多少自信——艾贝雷斯的猜测似乎相当合理。精灵把他的头再度垂下,并没有回答。
“强兽人。”凯德立吐出这几个字,试着想唤起记忆。他曾经读过一些关于这些怪物的书,现在想从中找寻一些可以解答现状的资讯。是否他跟他的同伴们是被抓来作为某种可怕仪式的献祭?还是要作为一名强兽人晚餐桌上的肉来食用?这两个解释都无法提供什么安慰,而当帐棚的入口篷盖被掀起时,凯德立几乎整个人弹坐起来。
从幽暗的光线中走进来的并不是强兽人,而是一名人类。他身材高大,皮肤呈古铜色,头发则是金色的。在他的额头正中央,两只冰蓝色、锐利的眼睛之间,有着某种生物的刺青。
凯德立专注地研究着他,觉得那个刺青——凯德立认出它是百足魔兽,一种生长在极地的虫——可以透露出一些讯息。
这名巨大的男人走到丹妮卡跟前,淫邪地斜睨了她一眼,让她从背脊传来一阵颤抖,而同时凯德立则生出一股深沉的怒气。然后,轻而易举地,他用充满肌肉的手臂轻轻一挥,就把这名年轻女子甩到一边。然后他用同样的轻松,只用一只手抓住凯德立的衣襟前方,就把这名年轻学者拎起来。
“白虫族。”凯德立吐出这句话,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这句话纯粹是被这名男人的身材引出来:他比六尺高的凯德立还要高出几乎整整一尺,重上至少一百磅,而且他有力的身躯上一点赘肉都没有。
这名古铜色皮肤的巨人原本皱起的眉头,很快变成对着凯德立的威吓怒容,“你对白虫族知道多少?”他质问道,声音带着一丝远方土地的腔调。
这回轮到凯德立皱眉了。如果以他所刚得到的假设来说,这名巨大男子问问题时使用的语言不应该这么通顺而没有口音。同时,男子身上的衣服质料也非常好,是由丝跟其他精致的布料所制成,剪裁更仿佛是要给国王,或者是宫廷仆从来穿着。这个男子似乎非常习惯于穿着它们——凯德立注意到,就一名野蛮人来说实在太过习惯了。
“你知道些什么?”这名男子质问道,然后再度用一只巨大的手将凯德立举离地面。
“你额头上的图。”凯德立喘着气回答道。“那是只百足魔兽,一只白虫,一只不平凡的野兽,就算在北方边界也不常见。从未出现在雪片山脉跟光辉平原。”
这名巨大男子的怒容一点都没有缓和下来。他打量了凯德立一会儿,仿佛在等待这名年轻教士再多做一些解释。
从门口传来一阵骚动声,然后这名巨人立刻将凯德立放回地面。一名黑头发的女人走进来,从她所穿着的袍子看来,她应该是一名魔法师。凯德立莫名地觉得她有点像较年轻版的波缇洛普,只除了她的眼睛是琥珀色,而不是淡褐色,而且她的头发也比较长而乱,不像波缇洛普一样总是打扮整齐。此外,波缇洛普的鼻子像箭一样挺直,但这名魔法师的显然曾经断过,而且永久地歪向一旁。
“欢迎,亲爱的凯德立。”这名魔法师说道,她的话让凯德立跟丹妮卡脸上都出现了惊讶的表情,甚至连艾贝雷斯都抬起了视线。“你享受这趟西米斯塔之旅吗?我知道齐尔坎·鲁佛很想回家。”
丹妮卡听到她提起鲁佛时,大大地抽了一口气。凯德立转向她,知道她会生气,但试着想让她暂时息怒。
“对,我晓得你的名字,从萌智图书馆来的年轻教士。”这名女子继续说道,展现自己正握有优势,“你会了解到,我晓得很多事情。”
“那么你占了上风,”凯德立大胆地说道,“因为我对你一无所知。”
“一无所知?”这名女子轻笑,“如果你对我一无所知,就不会想要跑来杀我了。”这回,凯德立跟丹妮卡甚至无法掩饰他们倒抽的一口气,因为惊讶就明明白白地显露在他们脸上。
凯德立听到丹妮卡吐出两个字,“鲁佛。”
“我并不想死,你们一定可以理解。”这名魔法师讽刺地说道。
不想象巴金一样死,一个声音在凯德立脑中回响。他转头望向丹妮卡,然后明白这些话是来自于心电感应,并不是听得见的话。把那名被杀祭司拿来比较,让凯德立脑中升起了无数个问题。但他迅速地把它们压下,转而问自己是否某个人,或某样东西,真的在跟他说话,还是那个声音是他自己的,只是合理地将这名魔法师跟那名被杀的祭司联想在同一个阴谋中。
凯德立仔细地打量这名魔法师,把她从头看到脚。她的衣服极度不出色,不像巴金当时的祭司袍一般装饰华丽。这名年轻学者竭力转动脖子,想看清楚一点这名魔法师手上戴的戒指。她戴了三只戒指,其中一只似乎标示着阶级。
这名魔法师对他微笑,让他看着她的眼睛,然后刻意将手伸进口袋里。
“总是这么好奇。”她咕哝地说道,但声量大到凯德立可以听见,“真像那个人。”
她提到另一个人的方式令凯德立感到讶异。
“是的,年轻的教士,”这名女子继续说道,“你会是个非常有价值的消息来源。”
凯德立想要往她脚上吐口水——他知道他的矮人朋友依文会毫不迟疑地这么做——但他却鼓不起勇气。虽然他脸上充满敌意的表情显示出了他的感受。
当这名魔法师将手从口袋中抽出来的时候,他脸上轻蔑而不屈的表情变成了绝望。她手上拿着一样东西,而就凯德立看来,那样东西非常可怕。
朵瑞珍将凯德立那致命的十字弓瞄准丹妮卡,十字弓的扳机已经扣紧,并且装上了一发爆炸的弹药。凯德立无法喘气,感觉仿佛过了好几分钟。
“你会照我的命令去做。”这名魔法师说,怒视着凯德立,她的面容突然变得冰冷而疏远,“照着说!”
凯德立无法从哽住的喉咙吐出任何话。
“照着说!”这名魔法师叫道,将十字弓朝丹妮卡的方向一扭。有一刹那,凯德立以为她扣了扳机,然后几乎要昏倒过去。
一等他知道十字弓并没发射出去,他就绝望地叫道,“我会照你的命令做!”
“不行!”丹妮卡对他大叫。
“情报的来源。”这名魔法师再次说道,她的嘴唇弯成一个自在的笑容。她转向她那古铜色皮肤的士兵,“带他走。”
顽固的丹妮卡立即跃起,冲到凯德立跟那名巨大的男人之间。她扯着自己的绳子,但却无法将双手挣脱出绑缚,只好用脚踢着巨大的男人。
他的敏捷跟快速反应吓了这名女子一跳。当丹妮卡踢起脚的时候,他立刻蹲下,然后干净利落地抓住她的脚。他有力的双臂稍稍一扭,就让丹妮卡失去平衡,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