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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胃口。”
他说的是实话,早晨这般大喜大悲一回,昏睡到现在才醒过来,莫说起床用饭,连翻个身都没力气。
“怎么不说话?”杨君烨懒怠的闭着眼,问道,“生气了?”
回答他的还是一片寂寞。
“傻丫头,”他笑,“我怎么会寻死?这条命是你家二公子的,他若不要……我哪有资格自行了断。”
“叮当”,是碗和盆相撞的声音。
“好燕儿!你快去歇息吧!前几日,真是累着你了……对了,身子好些了么?那日放了这么大一碗血,可得好好补补身体。”
他朝里而卧,随意的说着些好话想逗对方开口,可那人不知怎么的,就是一语不发。
末了,他叹了口气,睁开了眼:“别生气了,我答应你,好好吃饭就是了。”
细瘦的手腕从被子里探出,似乎想要起身。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带起一阵疾风。待他转过头,房中除了饭菜,已什么都没有了。
杨君烨恍然若失的望着房中,空气中传来的点点暖意和气息,勾起了他心底的某根神经。
是他……?
不可能的吧。一定是太想他了,甚至产生了错觉。
眸光移向了不远处的那堵光影斑驳的墙,溢出了深深浅浅的眼波。
他,一定正躺在床上,舒服的用着晚饭,有朝华陪着他,他们会过的很好。。
墙的那一边,尹朝华悠闲地坐在桌旁饮着茶。
“怎么样?看见了?”
苏硕卿坐在床上,头低的很低。
“唉!”他丢下手中的茶杯,挨到苏硕卿的身边,“他这个样子,你称心了么?”
“……”苏硕卿把头埋的更低,不知在呢喃什么。
“他这几日来,真是瘦的厉害——本来也肉也不多,现在可真能说是皮包骨了。”用微微带着讽刺的语气说着这些话,成功的看见那张脸上一阵惨白。
他凑过脸去,出其不意的抬起对方的下巴。
果然在那张充满迷茫的脸上,眸光晃荡的厉害,但那个人却没有半点回应。
缓缓的叹了口气,尹朝华收回手轻声道:“明天,咱们回落梅庄,去祭奠一下,可好?”
“好。”终于收到一声轻不可闻的回应,尹朝华才展开了紧蹙的眉心。
“你好好歇息。”起身,顺手拍拍苏硕卿的肩。
临回房前,他深深的看了一眼隔壁紧闭的房门。
君烨,对不起。明天,我不会带着你一起去。慢慢的,我会把你对我说过的一切都告诉他,让他明白你的无奈,你的愧疚和悔恨。
我太了解他优柔寡断的性子,他太温柔,从来就不懂得,如何恨一个人。
明天,是他必须要经过的一个坎,也是你们的一劫。
我真的很怕那些鲜血会令他疯狂,会毁了你们之间好不容易才有的一点维系。
我很傻,是不是?你明明都把他交给我了,可我偏偏,就是看不得他难过。
我们三个都傻,无可救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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啦啦啦~~二更完成~~~~~
第六十三章 坟茔一片伤心白
翌日清晨,是阴沉沉的雨天。
云彩黑压压的聚集在天边,阳光偶尔挣脱黑云的桎梏穿梭出来,一闪即逝。
玉泉山的山路上,两匹马并排而行。
“你累了么?要不要休息?”着深蓝色衣装的男子偏过头去,开口问道。
一身天青色长衫的男子默然摇了摇头,唇紧抿着,表情胶着。
蓝衣男子盯着他看了半晌,无声的叹了口气。
“到了。”青衣男子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
“嗯。”蓝衣男子停住马,展目望向一片苍凉。
如何想象,这里曾经的金碧辉煌和纸醉金迷。
一块半残的牌匾斜斜的插在土中,一半已经烧焦,隐隐还能看出一个遒劲的“落”字。
青衣男子下马向前走去,“噗通”一声,向废墟跪了下去。
“爹,娘,林伯伯……孩儿不孝,来晚了。”他一字一句的说着,眼神痛苦。伏下身去,“咚咚咚”,一连磕了几个响头。
“硕卿!”尹朝华赶忙上前拉住他,劝道,“咱们先进去看看,苏伯伯的尸骨……还在不。”说着这话的时候,他也有些暗自心惊,过去六、七日了,又是这么热的天气,照理说,尸身早已腐坏。
苏硕卿看了他一眼,默默地点了点头。
两人从残破的大门一路进去,苏硕卿凭着自己的记忆,走向亲眼看见父亲被杀害的地方。
粗大的铜柱下,两个半腐的尸体被压着,胸口均有一个透心的血洞。
“爹爹……林伯伯……”他喃喃的叫了一声,什么都不顾的扑了过去。
——“硕卿,大了以后,要记得继承爹爹的家业,做个重情重义的好人。”——
这是小时候,俊逸不凡的父亲最爱对自己说的话。而每当这个时候,林伯伯总会在一边看着他们微笑。
——“孩儿明白!”——他咯咯的笑着,扑进林伯伯怀里蹭着。
“苏伯伯……林伯伯……”尹朝华紧随其后,慢慢的跪下身子,重重的叩了一个头。
他陪他一直跪着,直到面前的人颤抖的后背渐渐平静,轻不可闻的抽噎也已停止。
“朝华。”苏硕卿回头,几缕倔强的发仍贴在尚未风干的脸上,眼角微红。
“我在,什么事?”
“帮我,葬了我爹。”他用力去推那铜柱子,柱子纹丝不动。
尹朝华也加入了其中。
推,拉,砸,砍,撬……无数手段用过,他们终于成功的将两具尸身从下面拖了出来。
苏硕卿颤抖着去整理尸身的面容,却发现早已被大火烤的面目全非。
“硕卿,该葬在哪里?”他看着失神的搂着两具尸体的好友,几乎不忍心说出这句话。
黑瞳抬了起来,向四周一望,眼神定在一棵梅花树上。
“就葬在那里吧。”
——“青云,硕卿怎么这么爱哭呢!?”——林英怜爱的抱起才裹在厚厚的皮裘中的才三岁的男孩,无奈地摇头。
——“我怎么知道!”他听见自己那个不苟言笑的父亲忽然笑开了怀,眼中透出狡黠的光芒,“难道你小时候也这样?”——
——“你怎么知道!”——林英一脸惊诧。
彼时风过,梅花落下。林英放下怀中的孩子,牵住苏青云的手。两个人并肩而立,怎么看怎么像一副画。
树下,青衣男子跪在地上,用力的挖着土。
他没有工具,只有十根修长的手指在泥土里挖掏。
青衣上满是脏土,指甲缝里泥迹斑斑,指腹也很快被尖利的石子抠破,青年身边堆着的黏黏的土山越来越高,坑中的干土,还在不断的被掏出来。
天色愈发阴沉,隆隆的雷声滚过。尹朝华抬头望天,暗自祈祷不要下雨。
偏偏天不遂人愿,不一会儿,豆大的雨水砸了下来,顿时漫天水汽,模糊了一切。
那人还在树下努力,脸上水迹斑斑,不知是雨还是泪。
他别过脸去,不忍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