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烈而突然的痛感,令他模糊的脑子一下子清晰起来,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了,无数记忆瞬间涌了进来,撑的他的大脑,都快承受不住。
他被他最爱的人,背叛了。
彻底的,决绝的,甚至不留一丝余地的,毁了一切。
那场连瓦砾都不放过的大火,那些肆意横流的血,那把刺进他父亲胸膛的利剑,还有那个人的泪。
那曾经被自己无比珍视东西,为什么此刻竟显得如此丑陋。
记忆中,那个人抱着他的衣角,哭得满脸是泪。
然后?然后?
然后……不记得了。
似乎,他是走了吧?
你给我回来!你怎么能就这么一走了之!带着我亲人的血,践踏了我一生的感情,你怎么可以……!!!!
“回来……!啊…!不许你走!我要杀你……我要报仇…!报仇!”无意识的大声呼喊,双手在空中乱抓。
“硕卿?硕卿?”有一个焦急的声音在耳畔不停的呼唤,沙哑的,干涩的,却似曾相识的。
杨君烨一面焦急的轻唤,心里却越来越绝望。苏硕卿无意识间喊的那些话,就像利剑似的,狠狠地击中他心底最脆弱的地方。
你这么恨我……我让你杀,好不好?
点燃油灯,顿时屋内被一片昏黄笼罩。
苏硕卿费力的睁开眼,视野逐渐清晰了起来。
一个白衣少年正伴着一盏油灯坐在自己床头,脸和手尽被厚厚的绷带绑着,白衣中有些臃肿,似乎那里也有些伤。
视线慢慢的移到少年唯一露在外面的眼睛上,苏硕卿顿时猛的一颤。
这双眼,就算化成灰他也永远不会忘记!这双闪烁过温柔,笑意,泪光,情欲,此刻,那里面正愧疚和不舍,还有浓浓的深情!
可惜,他不会再信他了!已经被欺骗过一次,也被背叛过一次!这一次的欺骗,他丢掉的太多太多,家,亲人,长辈……还有自己一生的感情。
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否认,他把所有的爱所有的情所有的珍惜全都交给这个少年,却被他毫不犹豫的丢在地上,狠狠地踩碎!
“……”费力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喉咙却干哑的说不出半个字来。
少年立刻明白了他的想法,立刻起身跌跌撞撞的跑去桌前,不多时,用裹着绷带的双手捧回了一杯水。他小心的把水凑到他唇边,清凉的液体接触到干裂的嘴唇,他张口饮下,顿时喉间滋润了不少。
艰难的撑起疲软的身子想要坐起,少年连忙放下茶杯又来帮忙。
苏硕卿嫌恶的一把推开,杨君烨闷哼一声,似乎是被推到了伤处。
虽然大病初愈,但另一个却是带着一身的伤整整三日连都没阖过眼。
少年被猛的推出去,撞到了坚硬的桌角。苏硕卿自己则被这力量反冲,才支起来一点点身体又倒了下去,脑袋“呯”的撞上了床板。
苏硕卿挪过脑袋,斜靠在枕头上冷冷的看着他,眼中交织着憎恨而又鄙夷的光芒,令杨君烨的心狠狠一抽。
“你给我滚。”他听见他冷冷的说,“等我有力气拿剑,第一件事就是杀了你。”
少年仍旧靠在桌角上不曾抬头,柔软的发丝挂下来,遮住了唯一能透漏出情感的眼眸。
然后,他默默地起身,吹熄烛火,悄悄掩上门走了出去。
苏硕卿重重的吐出一口气,重新闭上眼。他身上还有伤,不多一会儿,便沉沉的睡去。
庭中,微风拂过落叶,发出沙沙的响声,葡萄藤蔓悄悄爬过院墙,凌着清冷的月光在风中摇曳生姿。
白衣少年静默的站着,衣角被轻风带起,翻滚间,掩去了悄悄滑落的晶莹。
第五十六章 目断门扉君不见
“公子?”清晨,燕儿推开房门,竟意外的看见杨君烨站在园中,眼光空空荡荡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由的有些奇怪,自从他们到这里开始,无论做什么,杨君烨都不曾离开过那间房一步,眼睛只要一离开苏硕卿,就慌乱的像失了魂,直到那人再次回到他视线中方才安定下来。今日,他怎么出来了?
看着那单薄的身体在晨风中显得有几分萧瑟,燕儿取过一件披风走了过去。
“一夜没睡?你的身子……”忍不住关心道,她喜欢他,这份喜欢从开始到现在,一直没变。
温暖袭上后背,杨君烨转过头来,眼神轻柔而忧伤。
“燕儿……”
“他……醒了。”
少女轻轻整理着披风的手猛然一顿。
还未及系带的披风倏然滑落,惊起一地烟尘。
“什么时候?!”
“昨夜。”
“那你……”担心的看着少年,既然那人醒了,他又怎么舍得离开那张榻?
仿佛明白燕儿想说什么似的,杨君烨眼角弯了弯,虽然看不见样子,那悲哀却被任何表情都令人难过心疼。
“他不想见我。”
“可是……”
“别说了,你快进去吧,我担心他的伤又有反复。”
燕儿悄悄抬头,杨君烨已经背过身去,清瘦的背影显得那样孤寂。
“……是。”
燕儿进了房间又出来,打水洗衣,好一阵忙乱。
房门打开的那一刹,杨君烨急迫的往里看去,恰好遇见苏硕卿往外投来的眼神。
四目相对。
杨君烨的脑袋忽然“轰”的一片空白,眼波里急不可耐的流露出深深浅浅的关心愧疚,还有萦绕不去的缠绵情思。
而那个躺着的人始终冷漠的看他,作出一个嗤笑的表情,脸上泄出的尽是冰冷的忿恨。
杨君烨心中一痛,却不曾移开眼光。眸子中透出愧悔和哀求,仿佛那相连的眼光,像是最后一缕救命稻草。
微风起,吹得房门来回摇动,轻轻的一声响过,门关上了,隔断了交缠的目光。
下午,老大夫依约又来到小院中。
“先生,他情况如何?”杨君烨忙迎上去拉住把完脉出来的老人。
“他都状况不错,”大夫满意的点点头,“到底是年轻人底子好,不过才灌了一次血罢了——最多再灌三次,他便能自行造血了。”
“那就好。”少年期望而带着惶恐道眼神平静下来,松了口气。
“公子,你的伤也该换药了。”燕儿从房中走出来,手中是一只空晚,还隐隐散发着些药香。
“他吃药了?睡着了么?脸色怎样?”
“公子!”老大夫粗糙的手拉着少年纤细的胳膊便把他往屋里拽,“你这伤耽误不得!否则容貌尽毁,以后悔之不迭!”
“不!”杨君烨忽然疯狂的挣扎起来,老人毕竟体弱,哪里敌得过一个练过武功的少年,很快那骨瘦如柴的腕子便滑了出来,人也一并往后躲去,“别进去……”
老大夫一愣,还是燕儿反应快,立刻走过来打圆场道:“去我屋子里吧,公子你也别这样,老先生是为了你好。”
屋中,大夫让燕儿去打来水,备下药物和绷带,便开始拆起了厚厚的绷带。绷带一层一层的绕开,外层还是素白,内层却全变成了腥黄,腥黄夹杂着一丝一丝的血水散着烧焦的气息,触目惊心。
“公子,您自己也该注意着……伤患就要歇息,千万别再累了自己。”一面重新将碧绿的药膏抹上伤处,老大夫叹着气摇头。
“知道了,多谢先生。”少年的双眼直愣的盯着前方,正是之前他挣扎着不肯进的房间。
“燕儿姑娘,老夫先开几味药,你先去抓了来老夫立刻就煎。”龙飞凤舞的写下药单子递过去。
燕儿点点头向门外走去,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