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着如同月华一般的二先生,毁掉了肉身,炼化了肉身,只剩下一道阳神。
此阳神,行走世间,无畏烈日炙烤、罡风凛冽、雷鸣轰隆、五行侵扰。
月华一般的阳神之中,有着点点金芒,那金芒宛若一轮初升的旭日,光芒万丈却不刺眼。
二先生是一位风采盛人的年轻少年,一身白衣,如同庭院中的一树梨花,发髻高挽,黑发的马尾轻扬,眉间点染朱砂红玉,剑眉星目,眼神中不见锋芒毕露,唯有淡然超脱之态。
阳神之貌,乃修炼之时定格之体态,观二先生之貌,想必早已迈入十境之列,故而青春年华之态。
魔师也是眼神奇异,他不是第一次见二先生,那已经是中年的样子,却是第一次见如此相貌的二先生。
莲池大师双手合十感慨道,“遇安施主,当年佛门一别,已逾两甲子。”
老僧脸上有回忆之色,“当年施主,一剑一人进佛门,也是这般相貌,用剑敲响了寺庙大钟,老和尚还刚刚是师傅座下一个小沙弥,躲在师傅身后看见。”
“遇安施主,剑未出鞘,圣宗十八佛子,连出手都不敢,便败下阵来。”
“再此见面,老衲已经是佛堂佛首,面对施主手中剑,同样不敢出手。”
莲池说的倒是实话,他面对夫子都没有直面二先生的压力。
年少留下的阴影实在可怕,那日的东圣宗无诵经念佛声,唯有铮铮剑鸣回荡。
莲池如今虽说禅心通明,却也心中有着忌惮之色。
这种大宗师交手,主要便是气势和心境之间的交锋。
心中有了怯意,莲池号称天下第一的金刚境,琉璃罗汉法相也是裂开了一丝缝隙。
二先生眉间朱砂红玉忽地一亮,眼中泛起些许金光笑道:“原来是你这个小和尚。”
魔师等人皆知,这位二先生已是灯枯油尽,阴神消散,阳神无依,如同苦海中的孤舟,随时可能倾覆。
此刻,不过是回光返照,不出一个时辰便会天人五衰,消散于天地。
归去来兮!
可是二先生,脸上却没有丝毫的遗憾担忧之色,脸色从容平淡。
魔师也是道,“二先生,我们也有两甲子未见。”
“在草原上擦肩而过,二先生虽未露名,可是风采我却一直记着。”
二先生略做回忆,眉心的朱砂金光点亮,“哦,当年那个落荒而逃的魔崽子就是你。”
许江仙脸色一僵,那是他二十岁时已经身为魔门长老,见到一位白衣剑客在草原上,一剑斩落天上云下了一场雨勃勃的春雨,确实吓了一跳,立马远遁百里。
陆华见魔师如此表情,忍不住抿嘴一笑。
她虽是第一次见这位书院二先生,却早已听闻其名:“三真天师陆华,见过二先生。”
二先生打量了陆华一遍赞道,“女子天师,名不虚传。”
陆华难掩得意,天下能被二先生夸赞者,本就屈指可数。
她转头看向谢观,眉梢微挑。
二先生目光落在场中的许羡身上,微微一笑,“师兄,多年未见,风采依旧。”
大先生脸上浮现出一抹遗憾,叹息道:“遇安,想不到今日重逢,竟是最后一面。”
“你若留下肉身,还能多活几载春秋,何必如此决绝?”
“以你的惊才艳艳,多半还有转机。”
二先生轻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洒脱:“那副模样,早已令我厌倦,人不人,鬼不鬼,何苦自缚?”
“行走江湖,男儿何须遮掩真容!”
他岔开话题,“师兄在大隋,可还习惯?”
许羡答道:“大隋与大齐并无二致,天下之大,何处不是如此?”
二先生眼中掠过一丝惋惜,轻声道:“可惜我虽踏遍天下,却未曾如师兄和先生一般远赴东海,没有见过那黑云压顶般的滔天巨浪。”
许羡神色黯然,沉默不语。
二先生却轻轻一笑,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师兄,何必如此神情?当年我读你的游记,心中激荡不已。”
“大丈夫当朝碧海而暮苍梧,睹青天而攀日月。”
“正是那股豪情壮志,才让我毅然离开故土,一路北上,追寻心中的剑道和江湖。”
二先生目光一转,落在谢观身上,眼中带着几分赞许。
“你的诗,我已读过,写得极好。”
“你的字,我也看过,比我年轻时还要好。”
谢观闻言,恭敬行礼,“学生愧不敢当!”
二先生微微一笑,语气温和,“你当得起。”
白衣少年负手而立,手中那柄由元神凝聚的长剑已然消散无踪。
江风拂过,他背后的黑发随风轻舞,衣袂飘飘。
他缓缓收拢宽大的白色袖口,神色庄重,对着众人深深一礼,缓缓拜下。
“今日,谢过诸位。”
“先生不死,天下大凶。”
“我也侥幸脱了这牢笼。”
大先生闻言,面露愧色,转身背对众人。
魔师则微微挺直身躯。
莲池大师双手合十,低声道:“阿弥陀佛!”
陆华回了一个道稽,神色肃穆。
谢观与二先生相对而立,缓缓行礼,动作一丝不苟。
白衣少年见状,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身影逐渐虚幻,周身开始散发出淡淡的金色光芒,头顶之上,三才之气汇聚。
二先生话锋一转,缓缓问道:“你们可知,为何我无法像三千年前的陆沉、黄道等人一般,飞升此界?”
“夫子,也困顿于在这人间?”
一个令人难以琢磨的问题抛出。
你眼神微动,陷入沉思。
魔师等人闻言,目光齐齐投向二先生,关于飞升之事,众人心中皆有疑惑。
二先生早已“剑开天门”,堪称三千年来比夫子更接近飞升之人。
这也是他们几人心中最关心的问题。
陆华拱手而问:“陆华愚钝,还望二先生赐教。”
二先生的声音随着江风轻轻飘来,带着几分追忆与怅然。
“年幼时,我曾随家中的护院学了几手庄稼把式的剑术,便仗之横行乡里。只有数日,教我学剑的师傅,在我剑下撑不过一招。”
“阿爹阿娘死后,我便离开了家乡,开始远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