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青葵的第二次醒来,是在两天后。
这两天中冰旬和王从不间断地轮流为她治疗,就是希望她下一回醒来时能坚持久一点,而不仅仅是只有看一眼大家的力气。青葵这两天低烧不退,额上一直敷着条冰凉的湿毛巾。但是她没有发生冰旬所担心的高烧,我们都已经很庆幸。她这一次醒的时候正值冰旬和王交班的间隙,大家都趁着这个时候来探望她,能在的人都在。
当时思仲正托着她的左手臂帮她活动,一边对她轻声说着话。我盘腿在她身边双手捧着她的右手手掌,轻轻地揉着她的指头。太久没有碰过她了,我都舍不得放开。冰旬或者王正忙着的时候,为了不惊扰他们,我们都会自觉离开寒冰室。
“……小凡,你又睡了快两天了,难道你不觉得睡太久身体会僵掉么……冰旬说你自己不活动,我们要帮你活动一下,你如果觉得不舒服,要想办法让我知道哦……”
思仲喃喃的声音像是催眠的调子,我把他的声音当成背景音,望着青葵的脸走了神。
就在这时,我感觉到她的手指在我的掌心中动了一动,我被一下子惊醒,反应的动作大得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除去原本就坐在青葵旁边的我、思仲和冰旬,笠光和修篁飞快地凑了过来,王被他俩挤在背后,只好从他们的肩头向这边望。场面虽然有些混乱,但几乎安静无声,冰旬皱着眉头打量着众人,大概是在想什么时候需要阻止大家靠近。而思仲却根本不管旁人,径自握着青葵的手轻轻地叠声呼唤,“小凡、小凡!”
青葵有反应!她的手又动了,好像是想抓住我的手,我忍不住低声喊道:“青葵!”
思仲继续轻声地喊她,青葵紧闭着眼,微微地扭动着头和脖子,似乎感到很不舒服,在用力挣扎。冰旬见状连忙轻触青葵的头发安抚她,又让思仲不要再叫,“你喊她她着急,一时又醒不过来,她很难受的。”
有了冰旬的安抚,青葵静了静,神态安稳下来,但正当我们都以为她会继续睡过去时,她却幅度很小地张了张口,似乎是想说话。大家立刻肃静,但还是没有人听见任何声音,她休息了片刻,再度艰难地说了一个字。大家都屏息凝神,但仍旧没有听见她在说什么,看口型也看不出,思仲安慰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小凡别急,慢慢来!”
青葵难受地发出一声微弱的呜咽,似乎对自己的无力很着急,挣扎了一下忽然睁开了眼!
我激动地握住她的手,但又怕握疼她,一点也不敢用力,我在青葵视线范围内离她最近的地方,她的目光最先落在我的脸上。与她充满恐惧与茫然的目光交接的那一刻,我心里一紧,毫无由来地感到难过和心疼。冰旬为她换了一条凉的毛巾,青葵又顺着她的动作,缓缓地向她望去。
冰旬迎上青葵的目光细细地观察着她,温柔地碰了碰她的脸颊,用和蔼的声音慢慢问:“孩子,你能听懂我说话吗?”
我们都紧张地等待着青葵的反应,青葵直直地盯着冰旬,那副神情让人觉得她确实没有听懂!好在片刻之后,青葵忽然小幅度地点了一下头!
冰旬原本以为青葵不会回答,这会儿忙再次证实:“你听得懂,对吧?”
青葵这次很快就给了肯定的表示,似乎是意识到要及时地回答才不会引起误解。
冰旬振奋不少,摸摸她的头,“你现在很难受,对吗?”
青葵无助地点头,忽然流下两行泪水。
我鼻子一酸,随后看见修篁在我对面掩着脸,早已无声地哭了。
“孩子别哭……”冰旬用一条干净的毛巾轻轻地吸走青葵的眼泪,温柔地安慰着她,“不要怕,我们会陪着你、照顾你,你要坚强一点……不要哭。”
青葵听话地真的止住了泪,思仲难过地抿着嘴,也摸摸她的头。青葵又转过眼望他,似乎刚才不知道他在身边似的。思仲眼神忽然一紧,问道:“小凡,你认不认识我?”
原来思仲也觉得青葵的眼神像是不认识人一样,不是我一人有这种感觉!青葵望着他,眼神里似乎多了一丝抱歉的神色。
她顿了顿,摇头!
——不认识?!
不仅是思仲,众人都大惊!
“你知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不知道就摇头。”思仲强按住心头的惊慌,对青葵说话的声音还是那么和缓。
青葵慢慢地摇了一下头,然后怯怯地盯着思仲,张口,无声地说了几个字。
我看懂了她的口型:对不起。
“不要紧,不要紧!”思仲连忙轻拍着她的手背安慰她,“你现在病得那么重,想不起来是常有的,你要好好休息,等病好了就想得起来了,啊。”
青葵乖乖地点头,又流下泪。思仲想去拿冰旬手中的毛巾,但被冰旬温和而坚定地拒绝了,还是由冰旬为青葵小心地拭泪。冰旬似乎想到了什么更严重的事,问青葵道:“孩子,你记不记得自己的姓名?”
青葵看着她,表情空白了一秒。我生怕她会表示“不记得”,还好她最终点头。
冰旬追问:“叫什么,能不能说给我听?”
青葵努力地吸了口气,试图回答,中途放弃,又努力地吸了口气,这让她一脸痛苦,紧闭了眼,疼得手都发僵发抖。冰旬连忙把手放在她的胸口,一边轻轻揉着,一边给她支持,道:“别着急,慢慢说……你这里是不是很痛?”
青葵尽其所能地重重点头,大概是因为动作过大又牵扯到哪里,她这回疼得面色发青,头往后一仰,承受不住昏了过去。
冰旬飞快地打手势叫我们大家让开,让王过去帮忙。我急忙闪开让王坐在我刚才坐的地方以便给青葵支持,冰旬自己则施法探查青葵的全身,四五分钟后冰旬请王退开,自己按住了青葵的手心。
“怎么样?”思仲急问。
冰旬宽慰他道:“还好,是她自己太过用力牵扯到伤处,不是你担心的那个。”
——不是邪术的发作。
思仲长叹一口气。
冰旬一手摸摸青葵的头发,忽然道:“她醒了。”
大家连忙上前来到她身边,青葵睁开眼寻找冰旬,冰旬碰了碰她的脸,柔声对她说:“孩子,不要勉强!”
青葵眨了一下眼示意明白了,又盯住冰旬。冰旬顿了顿,用手覆在青葵的胸口,道:“孩子,告诉我你的姓名,不用出声,做个口型就好。”
但青葵似乎坚持要出声,她的声音很微弱,但毕竟还能发出声音。她说了两个字。
但是,这两个字不是“青葵”、不是“凡姑”,甚至也不是“小凡”——含混不清,我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冰旬困惑不已,让青葵再说一遍,自己把耳朵凑近她的嘴边仔细地听着。青葵说完,冰旬抬起头来,神色凝重地看着思仲:“青葵说她叫‘苏凡’?”
思仲倒吸一口冷气,大为紧张,他飞快地碰了碰青葵的脸,“小凡,青葵,你今年多少岁?”
——出问题了!思仲的提问让我感觉事情有些不妙,相信大家也是这么想的。
果然,青葵死死地盯住思仲,眼神充满迷惘,半晌之后几乎无声地回答道:“我……我不知道……”
思仲原本肯定是要尖叫一声,但他仍然极力压制以免惊吓青葵,声音惊人地柔和:“你现在不叫青葵了,是吗?”
青葵这回用迷惑而痛苦的目光看着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好像是自己也发觉有点不妥,不敢回答了。然而她的反应明显就是默认,思仲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片刻后他转过头望着站在最外围的王问:“喂,你还记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