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其实一开窍,什么都很容易上手。学会了这么一点点,我却开心得一直在笑。在庭院里笑,青葵在屋里睡觉呢,不会有人看到。
其实,下界的这群人很可爱,比很多活人都更明白什么是温情,什么是用心。其实我有点明白了青葵为什么会甘愿忍受种种,为这里毫无理由地辛苦付出。因为我们付出,所以我们获得。这个道理,不论什么时候,都是不会改变的。
“啊!……啊……”青葵的房里突然毫无由来地传出几声惊叫,我赶忙几步冲进她的房间。只见青葵卷在一堆衣服之间,蜷缩成一团,紧闭着眼,拧着眉,急促地喘息着,发出尖利的惨叫。我起先以为她生病了,后来才明白过来她大概是做噩梦了。
我奔过去扳住她的肩膀用力摇晃她:“青葵!醒醒!醒醒!只不过是做梦……青葵!”
我试图压过她的声音,“青葵!”
“爸!……妈——啊!”她的声音渐渐弱了,僵硬的身体也放松下来。她突然睁开眼睛,一动不动了。我喘着气,在床边坐下来。
“对不起!”她醒过来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随后她眨了眨眼,总算把目光落在我身上。
“没事啦……你只不过是做梦而已……”我轻声安慰她,“为什么说对不起?”
她定定地看着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说:“我,我以为是在初中的宿舍里,我以为你是我舍友,我以,以前做噩梦的时候,常常把她们吓醒……”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呼……还好——我刚才喊什么了?”
“你梦见什么了?”我问,“你喊……爸妈。”
“是吗?”她挣脱众多袍子坐起来,仿佛感觉有点丢脸,眼睛望着某一处失神了片刻,“……是吗……梦见什么,我都记不得了。”
我握住她的手。和昨天一样冰凉。在做梦的时候被人叫醒,是不会一点都不记得的,但是我不想去管她是不是在说谎,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呢?
妹妹啊,我们,是同一个母亲的孩子。
突然不约而同地,我们抱住了对方。我为这默契惊奇。
“再睡吧!”我柔声道。青葵苦笑着摇了摇头。
“吓醒的,睡不着了。”她看看窗外,“咦……刚才我还在档案室来着……唉,你跟了我,要神经够坚韧才行。”
……师傅,这个我早就知道了。
“诶?”她诧异地拿起床头的一只纸鹤,“谁又来信了?”她拆开,迅速扫视,一行一行扫下去,脸都白了。
“怎,怎么啦?”
青葵的腔调听上去都快哭了,“要命啦……船长要给我加课!你知道他要教我什么吗?”她一脸森然。
“什么?”我不安地问。
“学跳楼!”她的语气让我觉得简直是在骂人,不知道她究竟指的是什么。
“啥?”
“跳楼。”她一字一顿清晰地说,“官方的准确叫法是:高处坠落安全着陆方法——他说我那天的动作太危险了……”
我瞪大了眼看她。
青葵沮丧地叹气说:“……我只练习过一次,没有摔伤就好了嘛……”
我连说话都结巴了:“你、你莫非、莫非以前还专门学过该怎么跳楼?!”
——督道这到底是个什么工作呀……
“算是吧。被意外发现但没有暴露身份时的下下策——躲避追捕,也是必修课。”青葵从床头的石缝里翻出一支圆珠笔,在信纸后面草草回信,一边打着呵欠,一只手揉眼睛,“哪里有这样的……我们沦落到要躲躲藏藏……真有点羡慕古代那个神鬼混沌明暗未分的时代……”
“天哪……”我只剩下感叹的份儿,“这种东西可怎么学呀?”
“谁知道?”青葵翻白眼,“大概——研究案例吧,”她简单地回答,把笔随随便便往拿来的地方一丢,将信纸按原来的纹路折回去,“分析现有档案里高处坠落的高度、落地姿势、伤害程度什么的吧……总之挺让人受不了的,比算物理综合题还麻烦……”她手一松,让纸鹤飞走,然后站起来用法术消除衣服上的大片墨渍。
我看着她手过之处袍子焕然一新,有点呆滞。
“那、那也会有我的案例喽?”
青葵看了看我有点愣。
“不会吧?我祈祷陌念不要这 么 快‘炫’‘书’‘网’交工作报告,笠光导师不要这 么 快‘炫’‘书’‘网’把报告送去存档……”
我受不了谈论这个话题。
“——你既然可以这个样子,为什么还要自己手洗衣服?”我指指她的袍子。
青葵笑了笑。
“今天迫不得已。”她说,漫不经心地用手指理了理头发,姿态竟然显出几分优雅。
我问:“你刚才回信回了什么?”
青葵看着我,口气颇为无奈:“我还能回什么啊,那是命令。不管回不回答都得做,所以,我就回了两个字,”青葵顿了顿,“‘够呛’!”
我咧嘴笑了。她走出房门外,收回晾在树枝上的袍子,站在原地,离得远远地往屋里一丢,“现在六点半,我去泠宅拿那些笠光导师整(www。3uww。com)理好的案例,然后回现世刷牙洗脸吃早餐,再回来这里写作业和写案例分析报告……”她一边对我说话一边打开门走出去,“我这里居然没有牙刷,真是……”
我被一只冰冷的手拍着脸颊拍醒的时候,根本想不起来我身在何处,又为什么会倒在这里。
一个模糊的人影在我的面前晃动,我费劲儿地揉了揉眼睛,看清是皱着眉头的青葵,太近了,让我眼睛很不舒服。我挪开目光——昏黄的天空,树木,瓦屋,一个石砌的圆台——过了一会儿我才明白过来,那是倒着的井。
记忆慢慢复苏。
……我大概是走到井边就晕倒了……可是为什么会呢……我迷糊地想……哦,我可能知道了。
以前有时也会这样晕,这种感觉不陌生了……
“你怎么搞的?”青葵柔声问,用手沾着冰凉的井水抹在我的额头上,又用双手轻轻地按摩着我的太阳穴。“不,别说话,等等再告诉我。”
说罢,她望着厅的方向,抬手招了招,清晰地说:“来!”
石门开合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