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书从书架上一摞地拿下来,堆得老高。小心翼翼地搬出,放在空地上,再铺开。一本本书的书名映入眼帘。这钱府的藏书阁真是神奇,简直什么书都有。诗词歌赋不说,连一些神鬼小说都有,还有一些名人大家的亲笔手札。而其中最让我眼前一亮的是,一本记载关于珍武会历届人事的册子,《珍武会录》。我暗自得意,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本册子中应该有线索,我突然觉得这三天白干的苦力算是值了。
我正想着怎么利落得将这本册子藏进怀里。“新来的!你发什么愣!敢偷懒!”没料到管事已站在我身后!一枝藤条甩到了我背上。
“哎哟!”我抱头求饶。“小的不敢了!小的不敢了!”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我小心地抬头瞥了一眼管事,只见他举着藤条,怒气未消!本公子要在钱家被虐打致死了吗!
我咬牙受罚,却不料一抹清幽的女声传入耳中。“金管事!够了!”我向那声之所在看去,便见着与我曾有一面之缘的钱府大小姐,钱锦燕。她一袭粉蓝罗纱裙,青丝云鬓,一支金步摇。亭亭玉立,雅然若兰。
“大小姐!”管事收起藤条,一脸毕恭毕敬地向钱锦燕行礼。
“我不是告诉过你,对待下人不能这般不近人情。谁人不是父母所养,血肉之躯。何苦为难他们?”钱锦燕走到我面前,竟然亲手想将我扶起来。这刺激我回想起,上回在钱家大门外她拿肉包施舍我的情形。本公子小肚鸡肠地依旧有一丝介怀。
“你是——”她见我自己拍拍屁股站起来,端详着我的脸。“你是上回那个年轻人!”她嘴角浅笑。我惊讶于她竟然还记得我!上回我不理她,很是挑衅。这大小姐应该不是记仇的主吧!
“是我!是我!”我尴尬回答。“上回对小姐无礼,还请您海量汪涵!”
“不。上回是我鲁莽。后来才有人告诉我,乞丐也是有自尊的。我不应该以强势的姿态让他们接受施舍。这就像是在侮辱他们。”没想到这小姐还挺有菩萨心肠。“我见你来我钱家做工,很是高兴。你现在能自食其力了。我也算将功抵过。”
“小姐别这么说。这是折杀我了。”我见她客气,也向她表示友好。
钱锦燕对管事说,“我的贴身丫鬟今日告病。现在想找个人说话,你就将他借我一日。如何?”
管事自然不会怠慢。“全依小姐的意思!”
钱锦燕对我眨了眨眼,“你为我随意找一本词集。然后就随我来吧。”
我心中一动。真是下手的好机会!管事没法盯着我,便去教训别的下人了。我见旁人不注意。将一本《长短句》与《珍武会录》叠在一起捧好,跟上了钱锦燕的脚步。
钱锦燕没走多久,便在一处凉亭停下。她坐在石凳上,立刻就有小丫鬟送上清茶果脯。我将《珍武会录》收入怀中,将词集放在了她面前的石桌上。钱锦燕朝我浅浅一笑,“我自个儿在这看书。你站在一旁会不会累?”
“没事。小姐不用管我。”不用干活那是太爽了!我也不奢求太自在。晚上回到房里再研究那本册子更保险。
“不如你陪我说说话吧!”钱锦燕翻了一页词集,似乎没心思看。便合上了。
“不知小姐想聊些什么?”本公子嘴皮子还是有两招可耍的。
钱锦燕垂下眼帘,似乎有一抹淡淡的忧愁。“其实今日是我生辰!可惜——不提也罢。”
“生辰?”我微微吃惊。这钱家大小姐生辰,怎么不见大摆筵席,高朋满座?我小心翼翼道,“小姐不愿过生辰吗?”
钱锦燕苦笑不已。“谁会不愿。可有谁将你的生辰牢记?锦卿忙于清逸山庄之事,爹爹整日忙着打量钱家生意也不关心于我。我身边又没有朋友。连自己最亲近的丫鬟都正巧抱恙。我也只能对着你这个有些缘分的陌生人倾诉。”
我怔怔地没有说话。纵使家产万贯,集万千宠爱,又有几人真心对待。连亲人之间都变得冷漠,还奢望什么感情。“没想到老爷少爷如此对待小姐。”我有感而发地吐出一句话。
“其实我理解锦卿,现在为何会对这里失去感情,而把清逸当做自己的家。其实我和他的感情一样。只是我身为女子,无法像他一样仗剑江湖,忘却烦恼。”她轻抿一口茶。“想当初娘亲走得早,只留下爹与我们相依为命。当时钱家只是溯阳普通的小商。爹为了壮大事业四处奔走,却不忘在我和锦卿生辰之日与我们团聚。可后来他计划在江湖中再捞一笔,便渐渐变了。我和锦卿都觉得他陌生了。”
我本来只是淡然地听着。可从钱锦燕口中听说钱守义曾经的事,似乎有一些奇怪之处。她说钱守义在钱家事业刚起步时,再累再忙都会与她们过生辰。可现在钱家地位稳固,收益源源不断。钱守义为何反而远离了她们兄妹俩。而且——还恰恰是在他插手江湖之时。“会不会是小姐多虑了?”我试探地问道。
“不会。我是女儿家,心思要比锦卿细腻一些。连他都觉察的事,我就更加不会没感觉。”钱锦燕有些激动,“我犹记锦卿小时候体弱多病,害怕爹爹有一日嫌弃他。他刚满七岁之时,爹决定送他去清逸习武,强身健体。锦卿当时还小,我和爹深深不舍,就与锦卿约定。待他弱冠之年,便将他接回打理生意。可锦卿去清逸之后,爹就再没有主动去看过他。弱冠之礼也是在清逸完成的。逢年过节锦卿还会回来,可他和爹形同陌路,说是只认我这个姐姐。”
我感叹原来启乾之所以迷恋苏怀秋,原因在于他从七岁便缺失父爱。他将清逸视为家,对苏怀秋的感情更是超过了师徒或是父子的情义。看来他性格乖张,对我又恨之入骨,是他心理缺陷造成。一旦苏怀秋对他冷落,他便觉得他的整个天地崩塌。想到这里,我都有些同情他的遭遇了。
“二少爷的事,真是令人叹惋。”我觉得钱锦燕必定还知道许多密事。便又问道,“那小姐呢?您从未离开老爷身边,为何父女之情也如此淡寡了?”
“我——我觉得这并非我的过错。”钱锦燕感伤万分。“是爹变得令我陌生了。我还记得十年前他说要出门一段时间。结果整整三个月没有消息,害我每日坐立不安。我不知道这三个月他发生了什么,使他性情大变。连习惯都与以前不同了。以前爹入夜就睡,注重养生之道,现在我好多次看见他在丽园赏月喝酒。还有他以前明明是左撇子,而现在惯用右手取物。总之,我真的感觉我们父女之间很是疏远。”
以前是左撇子,现在却常用右手取物。这种习惯似乎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还有她方才提到十年前!那不正是钱守义带苏怀秋去杀司南华的时候吗!原来钱守义在这件事情上,忙活了三个月。那结果——“大小姐,恕我冒昧。我也想为你排忧解难。”我恳切道,“老爷是十年前出门三个月回来之后改变了。那你就要想办法了解那三个月究竟发生了什么。”
“话虽如此。我也曾问爹,可他就是不告诉我。我记得当年我才十二岁。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清逸掌门苏怀秋。那是他也只有十五岁,潇洒俊朗,出类拔萃。爹安排了马车接来许多江湖人士。大约有三十名吧。其实我那时是偷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