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就像野外生存一样吧,大自然会提供给你水、食物使你生存下去,但是,你必须得知道如何才能找到并获取这些东西。有些水是不能喝的,有些植物是不能吃的,有些动物还有可能会吃掉你。除了你的生存意志之外,你还应当具有生存能力。那片热带雨林自从被旅游大面积开发之后,即使是那里的原始居民也渐渐失去了他们与生俱来的生存能力。在这样一座钢筋混凝土林立的城市中,他们怎样才能安然无恙地生存下去呢?
该下场雪了,这么冷的天气,却只有干燥的沙粒。
连那心情也像纷纷坠落的齑粉,只管散落下去。
第四部分:风往北吹公开的秘密
2001年2月10日 晴 公开的秘密
给刀农打电话,他说他在三亚。
我说是吗?那你找个座机,我给你打过去吧,或许我们应该谈一谈。他说不方便。
我说,那你就回来吧,我们在家谈。他说他真的回不来。
我说,那好,我去找你。
感觉自己已经把他逼到了墙角,用枪指着他的头,在说,“你可以保持沉默,但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将作为呈堂证供。”
“你怎么了?”沉默之后,他说。
“刀农,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反对,但我想告诉你的是,做事之前你应该先学会做一个坦坦荡荡的人。成功需要用自己的双手去打拼,永远不要寄希望于旁门左道,那样会降低你的人格。即使成功了,也会给你自己的心灵留下阴影。懂吗?”我说。
“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龌龊!”他冲我喊道。
“希望你真的是你说的那样,刀农,我是你姐姐,有什么话不能对我讲吗?为什么要撒谎呢?你让我以后怎么跟你父母交待?”我说。
“我什么时候撒谎了?”他气愤地说。
“现在。”我说。
“我没有!”他心虚地喊道。
“如果没有最好!你打开窗!如果没有看到我,就说明是我诬陷了你。”我说。
他缓缓地推开了窗,我看到他一脸惊愕。
我来的时候刚好看到那个女明星开车出去,刀农没在车上。
我真希望他没有推开窗,哪怕是假装没在里面。但是,在我离京之前,我仍然认为应该跟他坦白谈一谈。
他跟我回家。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我只是不愿意让人看见我和他在争论或者交谈,如果是我误解了他呢?这样会令他难堪,甚至影响他的工作。我觉得我不应该是个泼妇,对他而言。所以,我选择回家说话。
他咬紧牙关,一言不发,低头坐在沙发上,盯着拖鞋。
我说,“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你可以这样选择,我无话可说。但我劝你春节没事儿,还是回趟版纳吧,替我问候你的父母,告诉他们你的近况,别让他们太担心了。有什么事儿还是来年再决定吧。”
他说,“我真的马上要去海南了,他们已经开拍了,只是还没轮到我的戏罢了。”
我说,“随便你吧,这是一张去版纳的机票,我明天就回西安了,回不回去你自己做决定吧。”
他说,“对不起,我撒谎了。”
我说,“没关系,只要别欺骗自己就行了。你走吧,我也要出去了。”
我去商场给父母挑选礼物,心不在焉的。刀农走的时候,眼泪汪汪的,终究没说出话来,然后,脚步零乱,头也没回。我想,故事该结束了,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结束了。不管曾经多么惊天地泣鬼神,不管曾经的愿望是多么美好,终究过去了,什么也没留下,甚至记忆也不会留下。时间像硫酸,会溶化掉所有有机体和记忆中的脸庞,或者就像蚀骨粉吧,连骨灰都不会留下。就是这样了,人类的情感原本就是这样经不起推敲的。
我要回家。平生第一次是如此如此渴望家!即使曾经我是那么憎恶着母亲,这一刻却是想念的。或许我想念的不仅仅是父母,以及自己那栋蒙了灰的居所,我只是想念那黄土高坡罢了。
或许那毫不遮掩的荒芜才是我真正渴念的。荒芜到无法虚假,我也就宁愿荒芜了。
第四部分:风往北吹西安 你快乐吗
2001年2月14日 晴 西安 你快乐吗﹖
站在空荡荡的房子里,望远镜还在窗前伫立着。我问自己,你快乐吗?我不快乐!我听见自己回答。然后,我就笑了。
这就是我追求的吗?原来空无一物啊!走万里路,行万里船,终究还是回到了这里,也仅仅是回到了这里。
这里不是北京,没有钟点工,我需要自己打扫房间,而且我很想自己打扫屋子。或许只有在这样的体力劳动中,在对这些漂亮的家具、干净的被褥抚摸之后,我才能找到一点点亲切的感觉。疏远了!疏远的何止是这房子,还有长安的所有的人和物啊。或许还需要很长时间我才能完成与亲友、与这个城市的链接。
前两天我住在父母家里,每天和他们聊天,除此之外,我什么也不做,就像是一个瘫痪了的病人,心有余而力不足,或者根本就是无心无力。我就只想这么坐着,躺着,什么也不做。疲倦如海浪一般涌来又退去,我想我得了嗜睡症。母亲说这是长时间的精神紧张造成的,一旦松懈下来,就只想睡觉。
第一次发现母亲是慈祥的,就像天下所有的慈母一样。而原当初,我觉得她就像一个路人,她只对自己的感觉负责,而我们从来都是与她无干的。现在想,我应该感谢她才对,她将当初强加给我们的生命放生了,由着我们自由自在地生长,才长成了如我这般一个荒野似的人。
往事混着睡意如潮水一般一次次席卷而来,没有主次、没有时间概念、没有地域差别,像梦一样盘旋在那四尺见方的小屋里,好像本来就是如此。伤心或者快乐混淆不清,统统是纷乱而且麻木的。王昊、刘冬、李明清或者刀农,像一幅幅交迭的幻灯片,投射在墙壁上,又一律是模糊不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