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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历朝,皆止教授太子帝王伟业,而皇子亲藩,多嬉戏荒芜。吾皇得以经世济民,全赖天成。
白话来说,大明朝在皇子教育上采取不平等政策,只有太子才会享受到完善的教育。其他皇子多数是放任自流。纵观大明前几朝,凡是以太子身份继统的皇上,多数都是有为之君。而临时抱佛脚硬架上来的天子,多数都会闹点儿稀的。这个匪夷所思的规律,就源于这种皇家教育制度。
小朱恰恰属于皇子身份,在他当皇上的前一段时间,国家就没怎么管过他,所以他能够把国家治理成现在这个样子,没散掉,全靠老天成全啊!
正因如此,小朱重情重义的要力保天下武将,在文臣这方面是可以讲得通道理的。既然皇上要“杯酒释兵权”而不是“炮打庆功楼”,杨嗣昌也就只好顺着这路子来了。他昨夜做了最后的努力,已经完成了文臣的职责,接下来就是好好开动脑筋,理顺行政规划了。
首先,吴应熊绝对不能娶孙夏,这门亲事属于试金石,如果小朱钦准指婚,则吴三桂、孙诚就等于走上死路。因为这就像编结了一张大网,引武将们放松警惕,逐步露出犯事儿的迹象,最后一网打尽。最简单的方法,号召尽可能多的武将,以子女联姻方式结成联盟,然后随便从其中找个倒霉蛋问罪,只要判定诛九族的大罪,那么所有联姻“受益者”就都以“九族之内”的由头给困死了。
这件事儿不难,吴应熊十七岁,孙夏是七岁,这样的联姻可以很轻松的给搅合黄了。
其次,既然国家政策的方向是和平分享胜利果实,那就需要给这些功勋卓著的武将们,一一安顿个好点儿的退路了。不同的政策,不同的操作模式。对于杨嗣昌这样成熟的政治家来说,根本不成问题。
他出宫之后,立刻直接去到了“南衙门”,也就是内阁值房的再南边,这里现在建设了一小四合院,也就是政府行政公署,院儿里分东、西、南各盖了一栋二层小楼,是目前各大部、院的办公机构,常年有人值夜盯班。
看到杨嗣昌趁着夜色过来,很多部员都赶紧打点起十二分的精神,这种内阁辅臣突然过来加夜班的方式他们早就熟悉了,但各大阁臣的风格特点各不相同:
贺逢圣是自己干,一般不麻烦别人;郑三俊是从来不在这里加夜班,他通常在家中密室搞定事务,来了之后只是把结果宣布一下,底下人准备好明天的文件就行(最轻松);李邦华是只找当事人,余人可以接着睡觉;洪承畴和杨嗣昌管理的事情都很杂项,所以动的人很多,需要随时调阅档案、或者问询意见。不过洪承畴走的是阴柔路线,自始自终都是客客气气,即便有人办事不力,或者所问非所答,他也不恼,只要别连续超过三次就行,否则会立刻降职使用。
杨嗣昌可就不同喽,这家伙会当面呵斥,骂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完了还会亲笔写一份考绩出来,送到吏科那里备案,等于公开宣布:此人庸劣,不可大用。
所以当杨嗣昌进到南衙门之后,整整三栋二层小楼,立刻灯火通明,鸡飞狗跳。请注意,杨嗣昌是直接进入自己的办公室里,似乎没有麻烦别人的迹象,但外面的全体值班人员,都抓紧一切时间翻阅资料,死记硬背的把一些信息给重新温习一遍。因为谁也不知道黑脸杨今晚上会不会找到自己,查问一些问题。
和这些吏员的胆战心惊不同,杨嗣昌很享受这种由自己引发的混乱,他命人找来吏部、兵部的资料,一个人埋头分析起来。
经过十多年艰苦卓绝的浴血拼杀,现在大明的各级军界,活跃着为数众多的名将。黄得功、李定国、申甫、曹变蛟、吴三桂、祖大寿、毛承禄、陆继盛、白文选、王来聘、贺赞、高杰、唐栋、孙诚……等等等等,每一个名字都是响当当的令人敬仰,每个人都拥有一段荡气回肠的传奇经历,这些人中只有吴三桂、申甫、孙诚已经提前一步到达国家指定位置:
小吴目前身处参谋总部,手中只有指挥权,而不具备领兵权;
申甫是天下武学祭酒及天津炮兵学院的院长,这在明代环境下,已经不具备任何威胁了;
孙诚则因为考中了“特用科”,目前以“特用同进士出身”的名分,出任承天府的文职官员,他这种弃军从政的路子是对的,但还远远不够,刚好“白山奴隶”事件发生之后,他被留在北京反省。那就干脆别回去了,随便找个闲职安顿一下算了。
另外人等,黄得功胃病已经很严重了,虽说左良玉是叛军将领,但“军人胃病”的严重危害,已经被大家所认知,让黄得功回京赋闲,即可以看作是为平叛留个后手,也可以看成是国家体恤功臣,一举两得,何乐不为呢?
唐栋目前还在拉达克苦战,而且这个人的秉性大家都了解,最关键的是,他的夫人徐银英也算科技人才,如今又筹办了皇家幼儿园,因此唐栋的老婆、儿子就都被招回北京了。从某种角度来看,这就是人质。
祖大寿早就革命意志衰退,躲在济雪堡中耍太极了。
毛承禄海战失败,虽然最后仍完成了招抚郑家的大业,但失败对于名将来说,是最大的伤害。哪怕是他不熟悉的海战。
既然毛承禄头上的光环有一定的减色,毛家海军的领头人也换成了李承礼,那么整个毛文龙一手组建的东江毛家军,也就风流云散了,陆继盛孤掌难鸣,就算让他统领整个奉天府治下的军队,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李定国嘛……,杨嗣昌放下卷宗,站起身走到窗户前,因为现在有蚊子了,所以蓝色玻璃窗内,加了一层白纱蚊窗,使得外面的夜色,显得模模糊糊,杨嗣昌望着外面的夜空,深蓝色的苍穹之上,是一轮金黄的满月,外加繁星点点,还有白白的云彩。如此美景,刚好是在他想到李定国之时看到,这种巧合的寓意,让杨嗣昌的嘴角上,也挂起来微笑。
“各司其职,”杨嗣昌喃喃自语,“定国人才,果然是个中最高。留在北海倒也放心。只是屈才喽……”
这就是杨嗣昌,如果圣意是另外的样子,他会毫不留情的痛下杀手,即便他也认定李定国是个人才。只有现在皇上仁德这样的前提下,他才会稍稍流露出内心的倾向……。
在杨嗣昌忙碌的后半夜,还是稍稍起了一阵北风,穿过缝隙产生的呼啸之声,让很多人都没睡好,不过到了清晨时,风力又迅速的减弱,使得这注定又是一个注定纷乱的清晨,多少显得可爱起来。
“阿全,”(老爷)“卖梨子的老丈来了吗?”
“回老爷,应该是刚到,小的看他,才削了三个梨子。”
“好,扶我出来。”
随着中年仆人的忙碌,一名富富态态的大官儿走出来轿子,这位官员的穿着倒也简朴,除了官服之外,没有任何累赘的饰物,但如果眼尖的人,会一下子就看出来,这位爷的官服内外,都是用上好的衣料做的,而且是新作得的第一水儿。再看那张保养得非常好的脸,从里到外透着润泽的玉色,并且始终带着满意的微笑。
这位挂着“贪官相”的大官儿,跟自己的管家一同来到梨子摊前,微笑着伸出左手,
“老伯,来个梨子。”
“哎哟,又是熊大人呦,您老今次,可莫要再给钱了。”
“唉,”熊文灿得意的扭了扭脑袋,这个位置距离南衙门很近,很多巡捕营、锦衣卫的卫兵都可以看到这个场景,再有就是一些下夜班的各部吏员和赶早班的官员,也都可以看到这个场景。因此这流氓的声音,立刻高了三个八度:
“老伯说得哪里话来,本官吃你梨子,付你钱款,这本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更何况,本官付的银子虽多,您老缴纳的税金也会越多,这与国于民都有利的事情,怎能不给钱财呢?”
说完,户部尚书熊大官人,神采飞扬的送给老伯一枚银币。然后拿过梨子,喀嚓就是一大口,一边咀嚼,一边不忘赞着:
“世人皆说囫囵吞枣,却早忘记了吃枣之前,还有甜梨呢!”
说着话,做完秀的大熊,立刻转身回来轿子。管家熊全才撂下门帘,早就训练好的轿夫,立刻继续走起路来。留下卖梨子的老伯,捧着银币看着熊文灿的背影(轿子的背影),眼泪汪汪的他,是不可能听到这样一番低声对话的。
“阿全,”(老爷)“那个卖梨子的老伯,姓什么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