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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剌士兵背负一包泥土,悄悄走到台火下,跳起来,将沙土劈头盖脸的倾斜在牛头中,火焰逐渐的减弱下来。这样的操作方法,使得整整数百米的一段,都漆黑下来。
他们这么干,不是为了掩藏形迹,而是为了一会交战时,能够减弱敌人的射击准度。
瓦剌士兵的行动很快,最外环的台火还有余烬的时候,他们已经开始熄灭第二环的台火了。而正在此时,紧密的锣声也在咏归城里响起,眼见对方已经察觉,巴图尔军刀一展,高声断喝:
“瓦剌的英雄们,杀!”
夜战开始了,外围三环的台火逐渐熄灭,而咏归城的工地上,却燃着篝火和火把,内明外暗,弓箭射击的准度,自然不言而喻。
蒙古战斗,习惯先进行充分的施射,然后才开始近身接战。所以,巴图尔虽说喊的挺冲,杀啊砍啊的,但仅仅就是围在外面开弓放箭。
城内的士兵一个挨一个的中箭倒地,而外面瓦剌的士兵却安然无恙,正在巴图尔决定引兵跃墙的时候,忽然在瓦剌的队列之中,出现了巨大的爆炸。震耳欲聋的声音里,瓦剌士兵的尸体,四处横飞。巴图尔刚想回头怒骂,却被一名士兵的下半截身体直接掼倒。旁边还没被波及的士兵,惊叫着拥过来。原来是已经熄灭的台火炸了,台火熄灭之后,反而会自爆!
“台吉大人,咱们怎么办?”
“汉人有妖法,快撤,快撤。”
台火上面是空心陶土的牛头,这个创意来自于汉家的民俗游戏,又称烧判官。但是牛头下面的自动爆炸装置,却是申甫的创意。牛头里面是烧火点,正下方是一个小型的悬空铁漏斗,漏斗中还有一个铁球,大小刚好可以滑下去,所以平时用蜡堵在下面。当牛头点燃照明之后,封蜡被炙烤融化,流淌在下面的草叶上。但由于热胀冷缩,铁球又刚好可以卡在漏斗中,平时灭火时,专门由申甫训练的炮兵校尉来进行,蒙人是不知道这个机关的。当瓦剌士兵强行熄灭牛头火焰之后,铁漏斗和铁球逐渐冷却,冷却,直到铁球可以掉下去,砸断接蜡的草叶,落在最下面的火药堆上,这时候的铁球温度仍然很高,并足够引燃火药。爆炸由此而发。
所以,牛头、漏斗、草叶、药堆四层复式结构的台火,在被错误方法熄灭之后,一定会引起剧烈的爆炸,这不是妖法而是科学。
申甫在当酒肉和尚的时候,就经常琢磨这些小玩意,如今居然被应用在战场上,确实也是迫不得已。国家现在送来的火器基本断绝,但采用温体仁的建议,送来了不少的原材料,国家的希望是,申甫也算是一科学家,自己配置算啦。
可毕竟条件有限,他配置出来的炸药,开山采石还凑合,但要应用在火枪火炮上,可就差得有点远。而且户部配合辎重的官员很恶搞,居然没有送来弹丸的材料。所以送来的炭、硝、硫磺就基本属于废材。刚好虎山大帅以拖字诀,坚守营盘,而草原旷野上,为了照顾蒙古人的情感,不好挖掘壕沟或者坑洞这类设施,又必须设置防御性及攻击性兼顾的军事设施,自动爆炸的台火,就是这么来的。
瓦剌的一次偷营,以失败告终。
“虎山大帅,弟兄们在对战之时,听到瓦剌人准确地喊出‘咏归城’。再有,整整数千人的兵马,直到扑灭台火,方才被发觉?这就证明,瓦剌敢于偷城,分明是有人内应!”气急败坏的舒烨稷。
“爵爷言之有理,根据往来路线,其人已经很清楚了。”
“哦?可是三音…”
“爵爷,此事因由复杂,但现在不是挑明之时,好在,申将军已经有安排了。”
“嗯咳,”
申甫先很是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眼,他脸红的很厉害,甚至连秃脑袋都红透了。要知道,咏归城这个名字虽说不俗,但到现在还只是工地。可这样的名字就是再普通,它也是讯息,对于交战双方来说,讯息无论多么庞杂或者细微,只要真实便值得购买。
巴图尔获取这些准确信息的代价,是千金之诺。狼皮做成的卷筒,平时可以收藏一些小物件,还可以挂在旗杆上当风标使用,如果里面塞进大汗手书的信件,上面列明各种各样的承诺,那么这个时候的卷筒,就叫做千金之诺。
买家是巴图尔,卖家就是三音诺颜的丹津喇嘛。蒙古人的营帐,因为要顾忌到牛羊的放牧问题,所占的面积非常可观。漠北漠南的各家部落,又都要抽调人马来修筑咏归城,每天来来往往的部众很多很乱,这就给小范围之内的情报交换,创造了条件。巴图尔偷袭和败退的路线,刚好就是三音诺颜的营地所在。
大家都是聪明人,丹津喇嘛之所以要玩内应,其实就拜申甫所赐,因为他的离间计划中,三音诺颜部无论怎样都是吃亏最大的苦主,人家也是漠北六大部之一啊!没这么玩人的。也就此,申甫虽说通过设计的自爆台火挽回一些颜面,但也不得不非常尴尬地出面收拾残局。
“虎山大帅,爵爷,现在国家火器断绝,贫僧标下的炮兵和那些番夷兵,多数闲置,又不擅步战,最好全部归拢到咏归城里面去,同时严令三音诺颜部入咏归城防备,这样一来,我的人马既可以守城,又可以监工,还因为刀甲齐全,足够应急。呃,但不知这样安排…”
“车炮营现在还有多少火器可用?”
“连续施射的话,最多五阵告罄。”
“火器都留下大营吧,我的副将高恒波,修习过炮兵阵法,完全可以指派给他使用。就是你的人马,应对三音诺颜还是有些少。”
眼见申甫点头认可,黄得功扭头问舒烨稷:
“爵爷,您的500科诺特也派回城吧。加上铁槊军的威名和战力,应该足够了。”
“没问题,没问题。”
“申将军,您身为主将,又兼天师之威名,坐镇咏归城最是恰当!”
“没问题,没问题。”
申甫赶紧连连点头。好家伙,黄得功曾经有因罪贬谪的经历,接人待物一直都是很和善很低调,冷不丁严厉起来,大家都害怕地不敢质疑。自然说什么就是什么。
黄得功心情不好的原因,不用多解释了。眼见申甫和舒烨稷都有些害怕的样子,黄得功心中略有不忍,想想之后,和声开口:
“待调防成功之后,某家准备即时开战,瓦剌敢于偷营,就证明我军意图,他们已经有所察觉,此时不能再续拖延,必须进行决战。”
“如此,吾等预祝大帅,旗开得胜!”
就在大部分人都认为,瓦剌与大明的会战,将继续保持两军对峙的状态时,一次大决战悄然来到。决定主力决战的,恰恰是双方主帅,巴图尔和黄得功。
先说巴图尔。
战场变化,转瞬千机,如果说,明军想要安守营垒直到征西军的会盟成功。而瓦剌大军就那样呆呆的,笨笨的,等到花儿也谢了,等到天荒也地老。那就未免太低级了。
李老栓的破坏性行动,非常具有欺骗性和威慑力,奥鲁营地中,妇女儿童占据了大多数,李老栓和冀乐华二人,不可能搞出大屠杀来,但话可要说明白。
“我们不会杀你们,我们也不会强迫你们会盟,只有一样,后退三十里。其他事情等战后再说。但现在必须后撤,否则三天后再相见于30里之内,必将不死不休。”
他们寻找的奥鲁,都是外围部落,也就是瓦剌七翼之外的小部落,本来就比较松散,不当场反水就不错了,还要在这里坐等明军杀回来?那是不可能的。于是奥鲁营地立刻迁走。消息传到瓦剌大军,巴图尔也不好说什么,只得默许了奥鲁后撤的现实。
奥鲁不在,那些小部落的粮草,就需要绰罗斯来提供了。
由此也可以看出来,战场上的任何举措,都不能仅限于一个目的。李老栓和冀乐华的行动,主要目的是希望对方总参战人数减少;次要目的,就是希望给对方增加一些粮食压力。
当初辉特部没有被斩尽杀绝,而是被整族驱赶过来,也是同样如此。主要目的,不屠杀就会使得今后的作战更加顺利;次要目的,恐惧的传播,只有口耳相传才会产生效果;再一个,辉特部是大部落,驱赶过去后,粮食压力可不是小部落可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