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矮墙与城墙的距离很近,大家一边对骂,一边对射,相互之间,甚至连面容都看的真量。有相识的,就指名道姓的叫骂:
“杜明,我操你祖宗!”
“博洛会,我日你先人板板!”
凭借矮墙的阻碍,明军的攻势反而不太灵光起来,因为最初登城时的锋芒,已经消殆在登城之初,因此,大家现在就是对峙,相持而已。只不过,明军的阵线,推进到城墙内环沿线罢了。
……
这样的对峙形势,居然持续了两天两夜,直到明军,将光启炮运上了城头,并且在城墙上修建起新的碟垛,以防止珍贵的光启炮,因为后坐力的原因,掉下去。
当光启炮在城墙上开火之后,沈阳城的巷战正式展开,因为很多马匹,都被光启炮震坏了,所以吴三桂他们组织的巷战,完全就是派遣步兵,一条街道、一间房屋的向里推进。
原本吴三桂还想等奥巴等人的骑兵回来,但祖大寿却提醒他:
“何大胆这小子一直就看你眼眶子发青,如果你要等他的骑兵,小心将来出麻烦。”
祖大寿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说道:
“现在大明的刀甲质量,要远远超过对手,加上巷战时,长短火铳的威力可以发挥出来,所以,巷战时,弟兄们的伤亡,反而会小于登城。做决定吧!”
于是,巷战开始。而巷战的混乱,仍然是难以想象的惨烈。房前屋后,井下庙前,无时无处不是突如其来的争斗。明军是10人一队,五队一组,每小队之间的距离,是十五步,每小组之间的距离,是50步。然后协同向前。当先拓展战区的小队,是每天一换,大家轮番突前。
敌兵呢?则是以散兵为单位,不断的用弓箭和长枪偷袭着明军。因为他们是全民皆兵制度,因此很多妇孺老幼,也都参与进来,这样的战斗,每夺得一条街道,都会积攒下流成溪河的血水。每拿下一栋房屋,都意味着又一起满门抄斩的罪行发生。这样的推进方式,速度极慢。一片民区的开辟,要经过三五次甚至十多次的反复争夺,方才被明军得到。明军的伤亡,从第二天开始,变成了可怕的消耗。
而误伤事件,也变得层出不穷,因为大家的精神高度紧张,以至于稍稍有些风吹草动,士兵们通常问也不问,直接就打过去。很多将领都不得不允许私掠财物的行为,以安抚极尽崩溃的士兵。
这样的磨难,即使等到了何可纲和奥巴的骑兵过来,也没有改善多少。因为骑兵巷战,其实更难,目标还明显,高头大马的,反而伤亡更多。
这样的拉锯战,最终不得不演变成公开的屠城。第12天的半夜,城内各战区的明军,终于盼来了一道他们渴望已久的军令:
“纵火焚城,人畜不论,飞鸟皆炙。”
之所以这条军令迟迟不下,是因为朝廷那边决策的制约。兵部洪承畴曾在开战之初,亲笔书写堪合,一再交待辽东方面,虽说是战事,但出于民族政策的考虑,人家的都城,最好不要太过分。尤其不要屠城,杀民不祥啊。更何况今年是双正月,两个年关都死人,实在大大不妙啊!
所以在这么多天里,明军只好依靠武器精良,采取步步为营的方式推进战线,抛洒了无数的鲜血,才算巩固住来之不易的胜利果实。但因为两边的人数对比,明军是耗不过对方的。所以,吴三桂不得不再次做出决断:究竟是血战?还是屠城?
最后,吴三桂不顾何可纲的反对,下达了屠城的军令。反正他违抗诏令,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也不在乎是否多这一次。
同巷战对比,屠城就简单多了,纵火焚城,火炮平射,推房拆屋。然后见人就杀,没有俘虏,只有尸体。明军步兵,列阵前推,沈阳城的局面,转瞬急下。
吴三桂领着50个人,昏头昏脑的杀着,因为各方面的进展不一,造成现在整个沈阳城都变成了战场,熊熊的火焰,在各处燃起,喊杀声、惨呼声,此起彼伏。吴三桂的进展很快,已经杀到了内城。
硝烟中,吴三桂双目电闪,砰,弓弦响处,一支羽箭刷的飞出,街角的棚屋后,立刻倒飞出一名敌兵,吴三桂的羽箭,正插在了那人的额头。盲射的准确,仅仅缘于这名敌兵发出的一声响动,端的是好箭法。敌兵一时没有死透,但吴三桂已经将注意力放在了别处,他们一行人一步一步地转过街角,随即不约而同地倒吸一口气。因为他们看到了崇德宫!
崇德宫的宫门紧闭,城上也没有士兵守卫,炮火还没有侵蚀过来,周边的街区,除了还在抽动的那名士兵之外,就再也不见人迹。吴三桂和手下默默的注视着崇德宫,他们没有马上过去,而是满怀敬畏之心的欣赏着。城市巷战仍然在进行之中,而这边战斗的痕迹却少的近无。崇德宫仍然非常干净,就好像一个装扮清纯的少妇,正在恬静的坐在这里,等待着叩动她心房的那个骑士的到来。
虽说此刻还有无数的平民、士兵,正在与明军作战,但吴三桂却没再碰到任何人。当他们重新回到现实时,他踌躇着,站定不动。他要的,不是尽快杀进宫里,而是尽快平复心中的激荡,压抑住即将跳出来的心脏。同时,他也忽然感觉到了恐怖。如果巷战结束,崇德宫就算千手观音,他也不在乎。但现在,巷战还在进行,而崇德宫却安静的可怕,正是这份寂静,叫吴三桂徘徊着不敢进去。
宫门吱呀一声,忽然开了一扇,从里面行出一个人,这人身穿一件明黄色的戎常服,身材不高,但风度雍容,举手投足之间,都让人清楚的了解,只有常在高位生活的人,才有的那种典雅气质。
吴三桂紧了紧手中卷刃的穆刀,悄悄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打扮,浑身上下,不是伤就是血,不是土就是灰,吴三桂的贵族劣根性忽然爆发,他觉得自己这么邋遢的样子,实在太没面子了。
那人忽然招了招手,示意吴三桂过去,随即也没等他反应,就径直的消失在宫门后面。
“桂帅,小心有诈!”
吴三桂没有开口,只是摆手示意兄弟们留在外面,他一个人走了过去,走到门前,侧身进去。门后,是长长的石头甬道,门后100步,那个人不知怎的,竟然放了一张书案,此刻,就端坐在书案后面,再后面,是富丽堂皇的正殿。见吴三桂一个人进来,他满意的点点头。随后瞟了一眼吴三桂身后的宫门,吴三桂登时醒悟,转身把宫门关上。那人眼中满意的神色更加浓烈起来。
“你就是吴三桂?”
说话的人,仔细看了看吴三桂脸上的刀疤。
“正是!”
“你脸上的疤痕,就是觉罗色勒留下的?”
“正是。”
“很好。第一个进来的人,果然是你!”
吴三桂很不舒服地扭动了一下,因为他觉得这种对话的方式,很被动。于是那人话音刚落,吴三桂并没有顺着话头说下去,而是傲然说道:
“这枚金钉,是我杀破沈阳东门得的。”
“不错!果真不负细柳郎称号,今日之后,你可算是当之无愧的英雄了。”
“呵呵,还差一点!”见对方没精打采的一撇嘴,吴三桂连忙补上一句。“还差个你!”
“哦?”那个人仍然笑着,“你准备怎么对付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