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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佛腰部整块不见了。
首先,从神前最基本的资历来看起,毫无疑问,日本二战前出生,战争结束后因「机缘」而得到了土蜘蛛……相当于高等的土地神之力,之后,开始进行「猎杀」异邦人的行为。
简单地将流程跑到这里,阿斯卡脑中浮出了以前看过的电影「八墓村」的画面,穿着战后返乡服的凶手,肩上挂着枪,手上一把刀,子弹打完了就换刀砍,从村头走到村尾,死人也倒了一地。
实际上这是不可能的,甚至可以说是不合理,子弹能进行大规模屠杀他还愿意相信,但刀砍的话,如果不是命中要害,人是不会这么容易死的。考虑凶手的体力与战力,能够在短时间内用刀斩完这么多人,怎么想都很荒谬。
当然,电影拍摄手法也许深受时代剧影响,当将军威风凛凛地拉下袖子,大喝「你们难道不认得这樱吹雪吗!」接着坏人一拥而上,而将军则不疾不徐地拔出刀,左挡右砍,劈哩啪啦,自己一滴血没流,敌方也一滴血没流,却东倒西歪地全死光。
神前的精神是否失常?他是否为PTSD(创伤后压力症候群)患者?不然为何会突然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
如果不为任何实质利益与明确目的而杀戮的话,那么就是杀人鬼了。
但无论怎么详读资历,神前的精神都很正常,对方是「得到了」土蜘蛛后,才开始变得「异常」的吗?这也说不通,因为如果把责任归咎到被土蜘蛛「附身」的话,在档案上也一定会写得很明白,但没有。
不、不可能是PTSD,如果是的话,早该在知道妹妹发生那种事时就接二连三地爆发了,而且事前居然没有任何征兆?如果是精神性疾病所导致的「连续犯罪」,事前除了就会有征兆外,还会接二连三地进化,从「伤害」到「杀人」,从「杀人」到「屠杀」。最常见的「开端」是轻微的暴力倾向/性功能障碍、纵火、强暴──而这些,神前一项都不符合。
这些,就是阿斯卡百思不解的「断层」,神前的犯罪模式非常奇特/怪异,彷佛连跑步都还不会,就突然一飞冲天。
怪得要死。
再看看手中这份旧杂志中的专访,谈到神前的部分实在没什么可看性,大屠杀内容的巨细靡遗根本就不是他想知道的重点,而他也不太想知道保安官在城隍府中到底是怎么样压制狂暴状态的神前。战斗技巧什么的,他自己就是专家。
「可恶!」阿斯卡忍不住啧了声。他是可以跳过神前犯罪进化史空白的部分,但这却让他在意得不得了,为何?去了解任务的对象(即使只为了一颗头)并不是必要的,莫非是受到阿久津案子的影响吗?如果不明白全盘的话,脚步就无法前进了吗?
哪有这种蠢事!他又不是心理医生!
深吸口气,再慢慢吐气,阿斯卡努力让心情平静,说服自己别傻了,工作就是工作,以前的他也是这样处理所以才存活下来的。他知道这份数据的重点只有一个,就是那位制止神前的「保安官」,他要去问那个当初曾经最接近神前的人,调查「头」的下落,而那位保安官现在……正推着一台铁制还书小车经过自己的眼前。
这还真是「巧合」啊,前?保安官的金焕易先生。
发现盯着自己的神妙视线,金同样用灰色双眼回望,「怎么了呢?飞鸟先生。」「你以前是保安官啊。」阿斯卡扬扬手上的杂志。
「唉呀、真不好意思,那种早该处分掉的东西。」金瞄了眼杂志,露出莫可奈何的苦笑,「是年轻气盛之作。」「怎么会呢?非常地厉害啊,能压制住『土蜘蛛』什么的。」阿斯卡客套地褒奖着,企图开始套出些蛛丝马迹。
金挥动手,还书车上的书册一本本浮起,精准地插入了本来该待的位置,就算是高处也不必动用到梯子,十分方便。他边快速作业边响应阿斯卡的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呢,他是我碰过最难缠的对手,托他的福,那一役之后,我也只能从保安官的位置上退下来了。」「当初在接驳对方来到冥道时,难道没有考虑到对方拥有的高度战力吗?贸然让神前进入死魂运送队伍的话,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背靠上书柜,阿斯卡认真地问。
所以才会在运送过程中出差错。而且神前的场合跟阿久津当初的脱逃是完全不同的状况,阿久津在阳世时除了人际处理有问题外,并不是什么作恶多端的人,而且一开始也不是「能力者」,如果说在这种情况下有疏失还情有可原……但神前生前就大开杀戒,还是登记在案的凶残术者,一旦懵懂的进入冥道,为了逃脱,什么都干得出来。跟自己一样。只是自己运气好,碰到了跷班中的高巽,而对方,则是遇上了当日负责压阵的金。
「你那是『有罪推论』,你去问任何一个学法律的,谁都会驳斥你的观点。所谓先毋枉后毋纵,而不是先毋纵后毋枉。」金戴着白手套的细长手指,严肃地顶了下鼻梁上的镜架。
「这有何不同?」对于前?恐怖分子来说,只要能达到目的,先做哪个都没有区别。
「毋枉毋纵是民主社会的基础,先证明你有罪,才不放过你。但在证明你有罪前一律当作你清白。毋纵毋枉是威权社会,先当你有罪,再来证明你可能是清白的,说简单一点就是宁可错杀一百,也不能放过一个。也许在这两种处理结果上并没有任何不同,但重点在态度,,如果缺少了程序正义,那么后面的律法正义就没有任何意义。」阿斯卡稍微张了张嘴,说实话,他没有想到金是如此正派的人……不、也许不是单纯的正义之士,只是,坚守着自己所相信的原则而已。
所以并不是因为疏忽所以才没有派重兵监视,只是在死魂尚未进入判决程序前,选择了「相信」而已。
当然,这样的信赖是有代价的。
「冥道不是什么有大义名目的地方,不过就是个保持三界平衡的枢纽而已。但如果硬要给这样的功能一个适合名称的话,那就是『转型正义』的实行处,就算真正的目的并不是世人认为的赏善罚恶,那也无所谓。」还书车已经空下了一半,看来这一区的八卦杂志真受欢迎。
「如果让你不愉快的话,我先道歉。」阿斯卡顿了下,「你是因为那件事的过失所以才被调回来做内勤吗?」「倒不是被刻意调来图书馆……」金优雅地将手指凑近唇边,露出白牙,将手套往上拉了些,好让阿斯卡看清楚底下的肌肤。扭曲的粉红肉块,就像烫伤的痕迹。「两只手、手臂到肩膀……全都是这样,已经没办法跟以前一样灵活了,虽然上头说无所谓,但能力下降的话是无法继续这个工作的,所以自愿调勤。」「怎、怎么会!」阿斯卡感到一阵错乱。
在冥道中应该是不管受多大的伤,都可以毫发无损的痊愈的吧!
「因为土蜘蛛的剧毒。」金简单地回答,并未露出任何的不甘心或恨意,只是平静地接受了。
「说到底,土蜘蛛到底是什么东西?」「土地神的一种。吸收人类对土地的信仰而滋养茁壮的,高等土地神。不过与其说真正拥有高尚的神格,还不如说比较靠近『鬼神』……毕竟在日本,因品德高洁所受到供奉的神只还比因恃强凌弱喜欢降灾于民的凶神恶煞要少很多呢。呼呼、标准『会吵的孩子有糖吃』嘛……」司书些微戏谑地笑了,然后把手套拉回原位。
「那么……『神前博行会多出一个头』也是土蜘蛛搞的鬼啰?」阿斯卡决定单刀直入地问。
「头?」金思索了下,几秒后恍然大悟地道:「喔、那个,我最后砍下的头。那是用尽最后力气的一击,心想绝对不能失败,拥有土蜘蛛之力的神前,复原非常地强,于是砍下他头颅的我奋力地将其踢远了。」回忆着当时的场景,金继续说,「之后,其它的保安官赶到,合力地制伏了对方,那个头就这样给忘在原地,也没人去注意……」阿斯卡摸着下巴,专注地听着。
「结果在神前被带到侦讯室的途中,他的头又长回来了,而态度变得乖巧许多。之后经由高大人特赦,他只被丢进看守所,这件事情就这么结束了。」阿斯卡没忽略对方在说到高巽任意留人行为时,所露出的一丝苦涩,毕竟金算是此事件的最大受害者,对于仇家的恶行被轻轻放过,自然多少有所不满吧?不过,还是有不明白之处──「被砍掉的头呢?」「意外地,并没有消失呢。几个小时后,被其中一个工作人员拎到服务台去做失物招领,可是神前要第二个头干嘛呢?以前从没发生过这种状况,满新鲜的。所以就辗转告知了我,现在想起来到底是个黑色玩笑还是认真的,这边也不清楚,总之服务台的小姐亲切地询问我要不要拿回去做纪念……」说到这里,金看见阿斯卡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
「城隍府的人真的是都拥有很好的性格啊……」阿斯卡低声感叹。
「当时的我也觉得满有趣的,就真的去领了回来,但要用来干嘛也不晓得,本来是想捐给初江厅那边当研究材料,后来雷德夫人听说了,就跑来跟我交涉,说想要当成馆藏,所以,就让给她了。」金瘫了下手。「大致上,就是这样子。」
chapter。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