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
御紫炎迟疑片刻,终是苦笑道,“天说得不错,确实如此。看来,对于人心,我到底不及天看得透彻。”
“不是我看得透彻,亦非我比炎儿更加了解人心。只因炎儿此刻已是先入为主同情了被辜负的上官敬,所以判断上自有了些偏倚。”
“呵呵,知我者莫过于天。”
御紫炎开怀一笑,坦诚了自己心思。
“哀家听说左相深夜尚停留在吾儿寝宫,因此才来瞧瞧。”
启仙太后的声音打断二人对话,“一来,哀家担心左相一时心软放走了祭品。二来,哀家更加担心左相一时冲动杀了祭品。无论哪一种,都不是哀家所乐见,所以特来提醒一下左相,这祭品的身份。”
“欺人太甚。”
御紫炎蹙眉,沉声所了一句。
第四四一章 仙叶救人(三)
先前启仙太后将上官洛青与风尘女子做比已是轻蔑意味十足,而今更是变本加厉,甚至不将上官洛青当做活人对待,张口闭口只是“祭品”。
如此态度令得御紫炎蹙紧了眉头,满脸不悦。
不过苍白着一张脸的上官洛青却好似全无反应,仿佛对方几次三番出言轻侮的并非是他。
上官洛青平静的反应看在御紫炎眼中有着别样含义,遭遇如此对待仍无知无觉,若非神经太过粗犷便定是自小习惯了这般不带脏字的漫骂。
思及此,御紫炎心中莫名划过一丝心疼,灵识落在上官敬身上。
他并不知道上官敬曾经遭遇过什么,现在又继续在遭遇着什么,但是,无论上一代的恩怨如何,孩子却从来都是最无辜,却也最容易被人轻忽的。
因为年纪懵懂,不懂反抗,不懂争辩,于是便无辜承担了许多与他毫无关联的恩怨情仇。众多纷繁的情绪毫不怜惜的加诸于幼年的上官洛青身上,而从无一人考虑过他是否能够承受这许多。
一时之间,御紫炎心中有些怅然——难怪初见上官洛青时便觉得那稚嫩平静的容颜下掩藏了太多,甚至比他,更加深藏不露。如今看来,或许比起上官洛青的遭遇,他过去曾经的坚持与执拗根本就是庸人自扰。
想到这,御紫炎不由得轻笑出声。
被身侧爱人笑声引得视线回转,御天行无声的投来疑问目光。
御紫炎抿唇而笑,心中说道:“只是想到过去的自己实在幼稚。自己将一点点挫折无限放大,苦了自己,也负了别人,或许禹溪说得不错,我确是个伪善之人。”
“便是伪善的炎儿我也照样爱极。”
御天行挑眉,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一句话,却是惹来御紫炎颊上两片云霞。
“天如今倒是将甜言蜜语说得熟练流利。”
不自在的别过眼去,御紫炎心中似嗔似痴的道了一句。
而御天行也不甘落后,心中回了一句,“炎儿却依然总爱妄自菲薄。”
顿了一瞬,紫眸的人儿忽然笑靥如花,“总要将自己装得更可怜,方能令天一直将心系在我身上。”
御天行帮作怀疑道,“我的炎儿,当真是如此工于心计之人么?”
说罢,俊逸的脸上换上深情似水模样附在少年耳畔低声呢喃着,“何况便是炎儿不使出如此心机,我也一样移不开眼去的。不过,炎儿肯为了我而用心至深,倒是让我很受用呐。”
“呃——”
御紫炎一时无言以对,原本只是玩心突起,故而说些酸牙的话来想要爱人目瞪口呆模样,谁知他的天却比他还能装腔作势,最要命的是,那本该令人浑身生出鸡皮疙瘩的肉麻话语,偏偏该死的令他听了心跳不已。
再一次与爱人比试大厚颜中败下阵来,御紫炎却是输得欢快。
有些懊恼于自己如今太过习惯于天的宠溺与纵容,却也只是转瞬即逝的心思,不消多时便又沉沦在那总是满满映着自己身影的双眸之中。
人生在世,遇到这样一个全心爱着自己怕人,怕是即刻死去,也已无憾了吧?
灵识在上官洛青与上官敬之间扫过。
或许这世上最了解上官敬的,正是这个他恨之入骨的幺子。
因为同样爱上一个高高在上的人,也因为,曾经同样因为爱人追求权力地位的坚持而黯然神伤。
然而,正如上官洛青所言,上官敬运气比自己的儿子差些,他的儿子在这一场没有硝烟,没有厮杀的战争上胜出了,而他,却是一个仅剩了些微脆弱骄傲与尊严的战败者,并且,输得一败涂地,甚至因为对方的逝去再无反败为胜机会。
轻叹一声,御紫炎心中百感交集。
人言道,“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这话果然不假,每个人的脾气秉性形成,总能于此人境遇之中寻得些蛛丝马迹,然而反而观之,即便是相同境遇,成就一人的脾气秉性,却也可以截然不同,端看涉事之人如何看待,对待自身遭遇。
就如同上官洛青,选择成全,选择顺应,却也同时,选择保全自己,善待自己,于是终于胜出收获。
而上官敬则是选择压抑、选择隐忍,不断的逼迫自己,不给自己留下一丝余地,于是,注定诸事不顺,心胸也随着变得愈来愈狭窄,直到最后失了本心,没了自我,甚至怕是连自己当初的心动感觉都已忘记,留下的,只有永无止境的,与纠缠不清的仇。
谁给谁织的茧,谁为谁作了缚?一切的一切,怕也只有他这样将过往真正踩在了身后,由一个当局者转变成了旁观人,方能看透,想清罢?
御紫炎神游天外之际,上官敬与启仙太后的一番“唇枪舌战”已然偃旗息鼓。
一齐默契的向上官洛青丢下最后一个轻蔑不屑目光,二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启仙帝寝宫的偏殿。
总算是走了。
御紫炎轻舒一口气,有些委屈无奈的对着身旁男人眨了眨眼。
这般无辜模样逗得御天行唇角高高扬起。他何尝不知,面前小人儿最不擅长,也最不乐见的便是这些针锋相对,争风吃醋的戏码。尤其当那二人争夺的对象早已作古,这般无谓的竞争,在爱人看来根本是不可理喻。
看出爱人眼中隐含笑意,御紫炎撅撅嘴,也不理会对方别有深意目光,身形一闪,已是进入了偏殿之中。
“——”
看着负手而立,透过窗缝遥望夜空的上官洛青,御紫炎心中升起几分怜爱之情,因着眼前少年与前世禹溪生得如出一辙,也为了这少年的豁达自爱。
“上官公子受委屈了。”
轻轻的一声,使得毫无心理准备的上官洛青蓦地一惊转回身来。
然而当他看清面前二人模样时,脸上更是因为无以复加的意外扭曲得有些好笑。
“呵呵,我们在此出现,津有这么难以置信么?”
御紫炎轻笑出声,顽皮的眨眨眼问道。
“呃……”
似是被御紫炎语声拉回神智,呆滞了半晌的上官洛青终于寻回了声音,“实不相瞒,洛青即是骇了一跳。”
满意于上官洛青的“实不相瞒”,御紫炎了然点头还以一个微笑,简要解释道,“我与天本是路过此地,却听说了上官公子与陵王遇上些麻烦,因而毛遂自荐前来帮忙。若是吓到了上官公子,还请见谅。”
当御天行与御紫炎双双出现在此处时,上官洛青已经对面前二人来意猜到了几分,如今经由对方亲口说出,更加印证了他的猜测。
苍白的唇瓣微微抖索着,上官洛青深施一礼诚挚说道,“洛青有幸,蒙陛下与殿下两次三番出手相救,此等恩情,洛青便是来生结草衔环也无法还清。”
看到面前少年如此谦恭模样,御紫炎唇边含笑,轻轻抬手已是一股无形力道将对方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