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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1 / 2)

>  白氏苍白秀美的脸蛋,坠了几滴泪珠,神色安详而温柔,丝毫不像死亡,倒像是赴了一场少女般纯粹美好的梦。

微风鼓动斑斓的梧桐叶,水面毂纹骤生。

步微行从府衙出来。

王吉被判了五十廷杖,并十年牢狱,阴氏在家待产,一旦孩儿出世,阴氏沉塘,孩子姓赵,归入赵家。

侯县令对步微行的判决不敢置喙,虽觉王吉被判得重了点儿,但见到步微行阴沉冷峻的脸,什么话都只敢往肚里咽。

步微行才出门,言诤便跟上来了,“公子,出大事了。”

“什么。”

言诤见侯县令还跟在身后,也高声喧哗,凑近步微行,脸色复杂地耳语几句,最后,折腰退下,叹惋不绝。

步微行蹙眉,抬眼,只见侯县令哈腰直笑作恭送状,他沉声道:“让仵作跟过来。”

“是是是。”这当口,侯县令再不敢忤逆他的话了。

但是一扭头,不对,好好儿的传什么仵作,难道又有……天杀的,怎么做两年县令破事儿这么多。

一波方平,另一波又乍起。

步微行带仵作上门,一院沉默,大夫背着药箱候在一旁,沉默不言,一个布衣短褐的农人大汉,侧过脸在抹泪。他的目光落在池塘边,风吹木叶,瘦削的少女一动不动地趴在母亲肩膀上,双臂紧紧抱着母亲的脖颈,隐隐约约,有抽噎的声音,若非她单薄的肩膀在颤动,静得可怕。

言诤要说什么,步微行比了手势,让他们在门口稍待。

“霍蘩祁。”

这是男人第一次唤她的名字,冷得犹如沉入湖底经年的寒玉。

风一吹,树叶瑟瑟作声。

霍蘩祁呆呆地起身,然后瘫坐下来,眼眸通红,惨白的脸颊上满是泥灰和泪水,哽咽着坐在一堆泥里,怔怔看着泥沼外眼眸冰冷的男人,看了一会儿,忽地,哇哇大哭。

少女哭得撕心裂肺,欲将满肚子的委屈和绝望都宣泄出来,步微行沉着脸,等她哭。

整个院里都是霍蘩祁的哭声,一声一声,肝肠寸断。

他攒着眉,俯视着将头埋入膝盖里嚎啕的女人,十年未曾动容过的心,于刹那间,明白了什么是心疼。

第20章 身后

足足哭了近一个时辰,她嗓子哑了,只剩下抽噎和咳嗽,步微行见她还傻着不动,轻叹一声,弯腰蹲下来,霍蘩祁才要抬起头,膝盖被他一抄,整个人便被拥入了男人怀里。

霍蘩祁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的衣襟,繁复的螭纹勾折蜿蜒,像命运交缠的纹理。她捏紧了手心。

步微行将她放下来,置于树下那张躺椅上,身后茶水已冷,步微行取下杯盏,放在鼻尖轻轻一嗅,“大夫。”

王大夫走了过来,将他手中的茶杯接到手中,霍蘩祁望着毫无声息的母亲,才听到步微行说的话,怔怔地扭头,王大夫也放在鼻尖嗅了一下,“这是,野蔷薇的花瓣?”

霍蘩祁愣着,听他们说话,母亲仿佛是被人谋害?

“大夫,野蔷薇怎么了?”

芙蓉镇地处两山之间,百姓与山林野花为伴,此处山野蔷薇繁盛,各家各院之中也不乏有人栽植蔷薇。

王大夫摇摇头,“你母亲这病,食不得一点性寒之物,我开的药方子里都是药性温热的,以调养滋阳为主,许是雪芝虽有续命之功,但天生带点凉性,碰上野蔷薇,药性起了冲突变化。”

霍蘩祁呆呆地听着,她仿佛全然听不懂。

王大夫道:“阿祁,你不是说家里有雪芝么,让老朽瞧瞧,说不准能窥探一二。”

霍蘩祁点了点头,这才站了起来,腿软地去厨房里拿药。雪芝草身似灵芝,通体雪白,上有黄褐斑纹,她昨晚用刀剁了一截,剩下半朵已然蔫损,王大夫仔细瞅了好几眼,偷偷瞟一眼霍蘩祁,见她双眸噙水,乖巧又无助,似孤雁离群,心思便转了转,不敢再雪上加霜求这剩下半株灵药了。

“果然是雪芝。”王大夫一句“从何得来”险些脱口,一瞅霍蘩祁身旁孑然峻立的男人,心中也了然。

“阿祁,你家里……”

王大夫正要问话,步微行忽沉声道:“仵作。”

此时诸人才惊觉府衙来人了,仵作战战兢兢要上来验尸,霍蘩祁没见过验尸,愣愣地瞧着仵作将箱子里的东西一件件取出来,跟着便握着两柄薄而锋利的匕首探过身子去。

她骇了一跳,腿也有了力气,箭似的扑到白氏身上,“你要做甚么?”

仵作吓了一跳,握着刀缩回去,为难地苦着脸,“小姑,你母亲要是误服食物而死,我要剖尸解胃才能……”

霍蘩祁一听“剖尸”,便咬咬牙,凶狠地将仵作一把掀开,“不行!谁也不能动我娘!”

仵作更无奈,“可这事——”

他似不着痕迹地拿眼瞟了瞟步微行。

霍蘩祁起身,也不顾满手泥,就抹在步微行的衣袖上,紧紧拽住他的袖口,“不行,我娘生前受了半辈子苦,我不能让她死后也——”

少女哽咽着落下眼泪,在求他。

民间有一种说法,死者若不能留全尸体,到了阴间便要受雷霆之刑,也忍受身首分离之苦。

步微行道:“若是你母亲死于被害,不这样,也许找不到线索。”

霍蘩祁不知道,这大概已是他此生语调最低回温柔的一次,她心凉了半截,“我不让……”

看不出坚决,几乎只剩下哀求。

她可怜地眨着眼睛,温热的泪犹如烛花似的,打落他的手背,滚烫灼人。

霍蘩祁耷拉着脑袋,满脸泥垢和泪痕,小心翼翼地摇他的广袂。

步微行拂下眼睑,“这是你母亲,你不让,自然,没有人会动手。”

霍蘩祁点头,“嗯。”

她撒开手,转身走回去,“王叔。”

王二叔在一旁听着,见霍蘩祁忽然出声叫自己,便忙着应道:“哎,王叔在。”

霍蘩祁抽抽鼻子,这时的脆弱少女,仿佛无比镇静,那么从容,那么优雅,半点看不出绝望了,“王叔,我家里只剩我了,我一个人没法替我母亲操持后事,想请王叔张罗,银子我付。”

“傻孩子。”王二叔直叹息,这事总不能不应承,便答应了。

她颔首两下,擦掉眼角最后一滴泪水,再度走向母亲躺着的藤床,小院里只有淙淙水声,瑟瑟风声,萧萧叶声,却没有一丝丝哽咽和抽泣,霍蘩祁安静地将母亲脸颊一侧的秀发拨到她的耳后,母亲还是温婉恬静,唇边带着温柔的微笑,仿佛不着尘埃一般逝去,四下弥漫着野蔷薇浓郁的芳香。

许久许久,王大夫收拾好了药箱要走人,仵作急急忙忙跟着出门,也不想摊上事。

霍蘩祁回眸,见步微行若有所思,似要说话,她抢先一步,“我家里没有野蔷薇。”

“是外边人带进来的。”步微行肯定一点,“你娘今日见过别人。”

霍蘩祁摇摇头,“我在外头,所以不知道。但是大夫也没肯定说野蔷薇是祸首。”

所以她不肯让仵作验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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