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伯，谢谢你。」
「不客气。」
「……这里是？」
「年轻人，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可以啊。」
「你养过兔子吗？」
男人摇摇头。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白云。」
这个男人有名字，他的确是人类。
在一旁的苗苗眼泪落得更凶了。
「那你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
男人摇摇头，说：「我只记得，我在救护车上，要送一名老婆婆去医院。之后发生什么事情，我的脑袋完全一片空白，包括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他突然又焦急地说：「我在这里多久了？我得赶快回去。」
「回去哪里？」
「医院。」
「白云！你回来了！？」
白云才刚踏进医院急诊室门口，正忙得焦头烂额的几名医护人员同事连忙迎上来打招呼，说：「这两天你跑到哪里去了？明明就轮到你值夜班耶！小米只好帮你代班，他已经五天没睡了！咦？这孩子是？」
同事们狐疑地看着紧紧捉着白云强壮胳臂不放的黑衣少年。
「我也不知道这孩子为什么要一直跟着我，怎么说都不听。」白云叹了口气。
「你迷路了吗？」一名女同事好心地问。
苗苗外貌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加上第一次到人类居住的城市，十分紧张，一双墨黑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充满恐惧，相当引人怜爱。
突然被这么问，苗苗吓得躲到白云身后，只敢露出一双眼睛，上上下下迅速打量这名女同事。
「这孩子好像一只猫喔！」女同事忍不住说。
白云一脸烦恼地说：「你们能不能先帮我照顾他一下？我得去解释一下为什么这两天没来上班。」
「好啊！交给我。」女同事自告奋勇。
但白云前脚才要离去，苗苗就死命拉着他不放，只差没整个人贴在他身上，像只无尾熊一样怎么甩都甩不掉。
「白云，看来这只小黑猫很喜欢你喔！」
只见白云有些懊恼地叹了口气，说：「我只怕别人找上门，说我诱拐未成年少年！天啊！这两天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一点记忆都没有！这孩子这么黏我，实在是……」
「你该不会是喝多了吧？」另外一名同事问。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早戒酒了！」白云瞪了他一眼，随即眼里出现一抹哀伤神情。
那名同事自知说错话，连忙道歉几声，然后又回去急诊室帮忙。
「苗苗，你先放开我好吗？我还有重要事情要做。」白云叹了口气。
但少年仍旧说什么都不愿放开他。
开玩笑，他可是冒着生命危险和这个人类来到城市里。
苗苗这一辈子都没进过城市，但一路上他根本都不想好好看看这座城市，因为人类密集聚集的地方，空气污浊不说，闻久了还会头晕恶心想吐，尤其是那些汽车排放的废气，还有空气里各种有毒气体……天啊！人类怎么会乐意住在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而白云这家伙还迫不及待地想要回来！？
难怪人类的寿命都这么短，而且常常生病住院。
就连走在街道上的人群，也显得脸色苍白不健康，而且看起来也很不快乐。
每个人都行色匆匆，仿佛在赶着什么，然后进入一辆辆的车子、公车、捷运或是消失在地下道。
一切都很不正常，违反自然。
而且……尽管自己很不愿意承认，但苗苗其实心里很害怕，毕竟这是他第一次跟在人类身边，而且身旁还没有那些动物朋友的陪伴，再加上对这城市的不熟悉以及不舒服，他实在不敢离开白云半步。
「苗苗，那至少不要黏在我身上好吗？你只要跟着我就行了。」白云不得已只好提出折衷办法。
少年看着他无奈的眼神，心口又涌出那股熟悉的痛感，然后他低下头，点了点头，终于松手放开了男人。
曾经那么亲密过，如今却像个陌生人，而自己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又是什么？
明明就已经非常确定他是人类了啊，为什么就是舍不得放手呢？而且居然还跟着这个人来到城市里，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即使再也感觉不到那只胖白兔了，他仍然想要留住些什么，是吗？
动物也是会感伤、也是会心痛、也是会因为悲伤而流泪的。
「苗苗……你别哭了。」白云又叹了口气。
这少年一直跟着他，一直望着他，偶尔望着望着就愣愣地掉下泪来。
他不是铁石心肠，但他实在记不起来自己和这少年到底有什么关系？
尽管隐隐之中他也觉得这少年有些亲切，但也就仅此而已。
白云走进更衣间里，换上新的白色制服，他的工作是救护车上随行的医护人员，必须要随时在急诊室待命，跟着救护车去救人。
穿着黑衣的少年怯生生地躲在更衣室的一角，一双大眼警惕地四处张望，偶尔有什么细微的风吹草动，少年便绷紧了神经，仿佛随时准备夺门而出。
更衣完毕，白云要离开更衣室，这时苗苗突然整个人定住。
少年双眼睁得好大、好大，定定地看着门的方向。
这是遇见少年后，白云发现这是第一次苗苗没有将眼神锁定在自己身上。
「苗苗？」
少年这模样，像极了发现猎物的猫儿，他的双眼正盯着猎物，全身绷紧，随时一触即发。
白云顺着少年的眼神望去，更衣室的门依旧是关上的，外头也没有人经过。
那苗苗在看些什么？
难道……白云突然用力摇了摇头。
不会吧？难道这少年通灵？
他是听说医院里死过不少人，难免会有些灵异传说，加上自己也才刚刚体验过难以解释的境遇，所以……他终于忍不住问了：「苗苗，你是不是，看见什么了？」
但苗苗没有回应他，仍旧紧紧盯着那扇门不放。
苗苗在等。
等着有人开启那扇门。
因为他闻到了一种熟悉的气味，而那是最不可能在医院这种充满消毒水味以及病重人类的地方出现的味道。
更衣室的门突然打了开来，一脸疲惫的急诊医生站在门口，突然一道黑影冲出了更衣室，医生愣了愣，又揉揉眼睛，最后一脸疑惑地问：「刚刚有东西冲出去吗？」
白云深怕人生地不熟的少年在医院闯祸，也赶紧跟了出去。
但他这时才发现少年的脚程有多快！不过就是一眨眼的工夫，苗苗已经窜到了走廊角落，一个转身就奔进了楼梯间。
这里是医院，白云不敢大声叫嚷，也不敢跑得太快，以免惊动病人，只好快步跟上，等到他也来到楼梯间时，早就不见了苗苗的身影。
他仰起头，看着一路通往十八楼的楼梯；又往下瞧，看着楼梯一路往下盘旋直到地下四楼的停车场。
这下他要怎么找人？
白云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正巧他白袍口袋里的手机也震动了起来，那是医院的手机，一定是要他跟着救护车出去工作了。
唉，算了。反正那孩子应该不会有事吧？
等他回到医院再说好了。
白云转过身，往急诊室的方向快步走去。